第42章 1990·夏 ◇

◎勞動最光榮5◎

素素與剛子在“忍”字刺到半程時回來。彼時, 虎子已經咬完青豆。為防他發狂犬病,嘴裏被顧弈塞了塊毛巾。

剛子人逢喜事,話特別多,一個勁笑話虎子沒必要, 身上都是字,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識字呢。

剛子說, 以前為了掃盲,村頭會有人查文盲, 在趕集必經之路設考點, 村民必須識出五至十字才可放行去集市,那時候好多人都作弊。比如在衣服上寫上字畫上對應生物, 拿毛筆寫在皮膚上,或者揣張條, 當然也有村民為了趕集順利,會去村裏自設的學堂學漢字。好多村民的自由戀愛都是在那裏發生的。比如吳會萍和程有才。程有才在北平上過學堂, 識得幾個字, 後來家道中落回到老家, 專門教鄉親們學漢字。他會的不多, 也就幾百個字, 剛好夠村民掃盲,蒙混過關。也剛好夠吳會萍這個幾百年打不出屁的姑娘生出傾慕, 賴坐課堂。

青豆聽見這茬想到了自家爹娘, 頗感親切,可剛子笑話虎子, 叫她心裏難受。

她舍不得虎子被嘲笑。

恰是此時, 青豆擡眼看到虎子滿眼淚光, 可憐巴巴, 那顆心被剜得稀碎,難受得要死。

她心中暗暗決定,等會要拉素素好好說道說道。管他是豬頭三還是豬頭四,怎麽說虎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良心再過不去,也要咬牙說媒。

刺完,青豆拭凈血點,還沒張口,虎子一把扯下毛巾,往桌上一甩:“程青豆!你有私心!”

針紮彎了頭,青豆正在掰針、擦針,不解擡頭:“啊?”

“這次比上次還疼!你故意的!你這個毒婦!蛇蠍心腸!”虎子顯然痛得神志不清,口不擇言,倒打一耙。

青豆來氣,抓過他的手往手背一紮,兇悍無比:“我告訴你!這才叫故意的!這才叫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虎子:“啊——啊——啊——”

顧弈:“……”

屋外炊煙四起,屋內雞飛狗跳。

-

吳會萍從鄰家賒來涼粉,由於許久不在家,東西短缺,東家借芝麻,西家借小米椒,佐上細鹽黃酒醬油香菜醋,幾碗清爽可口的涼粉給幾個小夥狼吞虎咽,三兩口下了肚。

“吃這麽快?”她吃驚。剛問完淡不淡,一轉身拿鹽的功夫,三個空碗晾在了桌上。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涼粉。”虎子說。

顧弈和傅安洲也點頭,看吳會萍眼神像看自己親娘。下鄉重活多吃食少,這幾日啃饅頭都道是人間至味,遑論又酸又辣又香的涼粉了!那口感簡直上天。

吳會萍被幾個大小夥盯著,不好意思:“那明天再給你們弄。”

“好!”

“好!”

夜晚,吳會萍沖了把澡,準備去青豆大伯家睡,把屋子留給他們睡。

鋪完席子,她不好意思叫小夥子,生怕他們過度感激,害她手足無措,於是悄悄至後屋窗戶,跟青豆說都弄好了,早點睡,別瞎鬧。

她不擅待客,平日看似兇悍,一旦面對不是自己下的崽,非常怕生。

青豆被突至的人影嚇到,捂著胸口,乖巧應好。

她和素素在茅廁旁邊的瓦房洗澡。瓦房是間廢屋子,用於堆放裝修剩余材料以及一些農用工具。她們是女孩子,沖不來涼水澡,燒了一銅吊熱水,打來兩桶井水,兌成溫溜溜的水,拿瓢挹取,為對方澆水。

溫水流過光潔的皮膚,裊起氤氳水汽。

青豆拿皂角洗發膏搓沫,堆在素素頭發上給她細細揉頭。她很羞,非要素素背過去。素素奇怪,你在澡堂子裏怎麽洗的。青豆表示,那大家都不認識啊。

素素:“那你就把我當不認識的唄。”

青豆:“那不行的。這麽漂亮的姑娘,不認識我也會想要認識一下的。”

素素笑得不能自已:“你把你哄女孩子的招數拿個一二成對付顧弈,他估計命都給你。”

為什麽是顧弈,對付別人可以嗎?話在口中轉了轉,青豆又沒好意思說出口。

煙籠清水,月籠紗。夜如半透明花朵,慢慢剝開皎潔花瓣。

她們越洗,月光越亮。瓦房有一扇小窗,被她們用白布遮蓋,又沒遮牢靠,半透出窈窕的人影和嶙峋的肩頭。

顯然,這布只能用來防君子,防不來小人。

她們以為外面是君子,殊不知,晚上沒有男人是君子。

多麽活色生香的畫面。那片皎白月光泛濫在少女每一方寸的肌膚,照得人口幹舌燥。後屋波光粼粼,有水波,有柔波,還有蕩漾的心波。倆姑娘嬌聲笑鬧,水聲不斷,搞得外頭的男生心猿意馬,仿佛鉆進了聊齋故事,誤闖了香艷的港片鏡頭。

這幫人西瓜吃多,借故爭先排隊撒尿。

茅坑和雜物瓦房共享同一片頂,中間隔著一面薄薄的磚墻,水線射進厚沼,砸出的悶墩聲音清晰傳到青豆素素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