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90·冬 ◇
◎新婚大吉2 ◎
從這個距離望過去, 據老相識的了解,顧弈知道,程青豆生氣了。
只是,她的發怒在顧弈看來毫無威脅。
多褶的眼皮、深陷的酒窩以及玲瓏的個頭讓她天然沒有兇相。
顧弈眼裏, 她發怒的時候就像只齜出尖牙, 喉嚨呼呼兇喚, 虛張聲勢的炸毛三花貓兒。
顧弈從棵弱不禁風的枯樹後閃身,抱著手臂, 流裏流氣地朝她吹了聲口哨。
她背繃得直直的, 兩拳緊攥身側,胸口氣得一起一伏。
程青豆在心裏罵了他三百遍王八蛋, 臭流氓,兩片薄嘴瓣子氣得打顫, 說出口的話又沒啥威懾力:“你怎麽來了?”
“來吃席。”
他說的是理直氣壯,青豆不好反駁, 畢竟是自己家的事兒, 只能問, “那怎麽到這兒來了?”不應該在程家村嗎?
“青松哥讓我來接你。”
“真的嗎!”青豆剛邁出兩步, 疼得倒抽一口氣。但她還是蹦了過去。小孩兒似的傻笑, “我二哥真好!”有了嫂子還記得疼她。
話正說著,車子來了。
這裏地廣人稀, 什麽聲音都聽得清楚, 輪胎和石子摩擦出嘎吱嘎吱的響動,車門吱呀吱呀打開, 售票的阿姨不耐煩地探出車窗, 兩眼一眯, 用經驗判斷他們上不上車。
青豆最怕不乘車的時候, 售票這樣看她。
等車開走青豆才松了口氣,催顧弈,“快走,趕不上吃酒了。”又問,“唉?就你來了?虎子呢?”說罷,四下張望,找起虎子來。
別提王虎那臭小子了。虎子本對汽車好奇,臉恨不得貼在車軲轆上看紋路,可一算來去時間,趕不上熱乎的酒菜,權衡利弊下,他選擇了吃酒。
顧弈問:“怎麽?不想我來?”
她表情遺憾:“沒......我就想著人多好玩。”是的,就是不想。顧弈和虎子,還是和虎子在一塊好玩些。
“程青豆!”
“啊?”青豆仰起臉。
算了。顧弈換了副語氣,“你腳怎麽了?”
“腳疼!”
“腳怎麽疼了?”
“爬山爬的。”
“還走得動嗎?”
“那當然!”
“真的?”
“真的。”
話音一落,顧弈擡腿就走,步子還不小。青豆咬牙跟上,幾步之後他小跑起來。
青豆:“你這是在走,還是在跑?”
他欠扁地說道:“很快嗎?正常步速。”
也許她太久沒有與他同行了。高中雖在同一所學校,高一和高三也就是前後兩棟樓,距離很近,但他們很遙遠。
青豆一直以為顧弈會是很受歡迎的男生,以他的家世成績外貌不至於沒有女生問津,沒料稍作打聽,才知道女生都很怕他。原因竟是:顧弈很兇。
青豆疑惑,很兇嗎?
現在看起來,兇倒是一般,但是毛病確實不少。
青豆實在追不上了,扯開嗓子,“那你慢點。”
他又走了兩步才停下,肩膀沒動,腦袋像個松動的螺母,突然一歪,沒回頭,“走不動了?”
說實話,腳確實疼,這會停下來,還有個小錘從地底下鑿她腳底板。但青豆說:“還好,”又問,“車在哪兒了?”
“北邊兒。”
原來那輛鋥亮的黑車是她家的。就說呢,小鎮子一天哪兒那麽多桑塔納。
“人多嗎?”他放慢了腳步。
“上至九十九下至剛會走,都來了。”她吹牛呢。
顧弈仿佛信了:“不愧是遠近聞名的程家。”
青豆知他是諷刺,“蠻荒村民,比不得二代城鎮居民。”
又走了幾米,顧弈瞥了眼她的腳,問她走得動嗎?
走不動不也得走嘛。青豆:“走得動。”
“要背嗎?”
青豆想也沒想,“不要!”答完又覺得別扭,疑惑地盯著他的背影,“你今兒怎麽這麽好?”竟要背她?
顧弈牽起嘴角:“客氣客氣的。當真了?”
青豆扁嘴,不理他。
這路真的挺長。來時沒覺得這兩公裏有這麽累,走起來怎麽也沒個盡頭。
她嘆了口氣,前面的人隨即停下了腳步。
顧弈躬下身,頗為苦惱地在她前頭紮了個馬步,“上來吧。”
青豆擺手,不要。他說上來,青豆說不要。三推四讓後,天更黑了。青豆只得識時務,腳尖一踮,跳上了他的背。
溫暖向顧弈撲來,好像要把他推進黃土地裏。他的第一步走得有些踉蹌,等青豆手搭上肩膀,他迅速穩住重心,快步往前走。背上的青豆輕如無物。他問她:“你都吃什麽,為什麽這麽輕?”
“我有八十多斤的。”
他牢著她的大腿掂了掂分量:“八十一?”
青豆心裏一驚,不想讓他得逞,於是道:“不止,八十五六。”
顧弈皺眉:“怎麽背起來還沒袋米重?”
她不想繼續嬌小的話題,趴在他背上,沒話找話:“為什麽學校的女生都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