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第3/4頁)

頹玉在房間之中,看著殷予懷的背影,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好像,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

出了迎春亭,炙熱的陽光照在殷予懷的身上,殷予懷擡頭,望著空中那輪太陽。他好像,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沐浴過陽光了。

殷予懷步到了渡口邊,突然,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個人,顯然也看見了他。

楊三將手中的銀兩給了船夫,隨後立刻上岸,向著殷予懷的方向走去。

作為一個奴仆,他是最沒有資格生氣的,但此刻,楊三,真的還挺生氣。

殷予懷沒有轉身,也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草地之上,等著楊三過來。

“公——子。”楊三咬牙切齒,紅著眼,看見面前消瘦蒼白,滿是傷痕的殷予懷。

殷予懷擡眸,輕輕地對他笑了笑:“被你發現了啊。”

楊三突然,就什麽怒火都發不出來了。

他背過身,在這熱鬧的渡口,開始流淚。

殷予懷用手扯了扯他衣袖:“別哭,這不是...還沒死嘛。”說著,殷予懷又笑了起來,他眸中已經沒有喜悲,只有一種淡淡的,時日無多的虛弱。

楊三轉身,望向殷予懷,他的手顫抖地不敢去扶殷予懷,即便不用手去觸摸,他都能猜想到,衣裳之下裹著的身軀,此時該多麽瘦削。

殷予懷淡淡望著楊三:“雲城不好嗎?”

楊□□問了殷予懷一句:“雲城不好嗎?”

殷予懷笑笑,聲音很輕:“雲城既然很好,那你為什麽不留在雲城呢,尋一個兩相歡喜的小娘子,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不好嗎?”

楊三同樣問道:“雲城很好,那公子為什麽不留在雲城呢,無論尋不尋一個兩相歡喜的小娘子,都能安安穩穩過完一生,不好嗎?”

殷予懷被逗笑,可此時,即便是笑,都帶著化不開的憂傷:“楊三,在下與你不同。你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在下,此生都無法放下那個人了。”

楊三沉默了一瞬,隨後輕聲道:“有什麽不同?公子牽掛梁小姐,我牽掛公子,牽掛之間,難道還有高低優劣之分?”

殷予懷靜靜地看著楊三,他的眸光中,有笑,也有悲傷:“可怎麽辦呢,你來了幽州,便又要傷心了。”

楊三知道,他勸不動殿下。故而,他只是坐在殷予懷身邊,什麽都沒說。

殷予懷聲音很輕,在這嘈雜的渡口,只有楊三能夠聽見他的聲音:“楊三,在下很抱歉,但在下,不得不去做。”

楊三什麽都沒說,他從未覺得殿下對不起他分毫,從始至終,殿下對不起的,只有自己。

殷予懷閉上了眸。

那些不曾在頹玉面前流出來的淚,在楊三面前,他未再隱藏。

如若一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應該怎麽辦呢?殷予懷顫著眸,輕聲對自己說出那個回答。

如若一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終止。一個冬日的種子,不可能開出春日的花。

是他一開始,就錯了。

當他在廢院之中,企圖用愛綁住一個人的時候,就錯了。

鸝鸝原諒他了嗎?

從來沒有。

頹玉說,鸝鸝不承認廢院中那個自己。

她不承認的,是霜鸝嗎?

不是。

她不承認的,是那份被他欺騙之後,奪取卻不被珍重的愛。

他的鸝鸝,接受不了,那份在全然單純的環境之下,滋生的愛,被他如此對待。

但鸝鸝愛他,所以為了原諒他,她開始為他找借口。

當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借口的時候,她便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借口。

什麽樣的方式,能夠完全地抹消一份存在的愛呢?

她選擇的方式是,否認,那份愛中,給予愛的人,是自己。

這才是,她從來不覺得霜鸝是她的原因。

殷予懷顫著眸,那些死去的回憶,開始在一場場大火之中,復生。

他曾經以為的贖罪,卻原來,從來都,無濟於事。

他已經沒有一顆心,再拿來痛苦了。

殷予懷擡起眸,伸出手,想要去觸摸,記憶中的鸝鸝。

這是,他距離她,最近的一次。

卻也是,他距離她,最遠的一次。

只要他向著她奔赴而去,她就會揚著笑,奔到他懷中。

可,他不能用犧牲鸝鸝的方式,來換求,余生的得到與相守。那樣,對鸝鸝,就太不公平了。殷予懷望著波動的湖,輕聲說道:“楊三,在下買了一只船。不過,那船,很小,很小,只能啊,搭乘在下一人。”

楊三眼眸顫了顫:“我們可以再買一只大一些的船。”

殷予懷輕笑著,搖搖頭:“不了,夠了。”

他來為鸝鸝,尋到,在她否認自己以外,另一種,抹消一份愛存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