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梁鸝的手, 在郁岑的頭上停住。

她沒有再說話,這是郁岑的心結,若是郁岑自己走不出來, 沒有人可以幫他走出來。

她只是在想著——

梁鸝看向殷予懷,隔得有些遠了, 她只能看見他慘白的臉。

她心中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麽,但很快, 又被她壓了下去。

待到青鸞端來藥時, 郁岑已經離開了。

梁鸝接過了青鸞手中的藥, 放在了軟榻旁。青鸞為她將殷予懷的身子微微擡起, 她耐心地將藥一點一點讓殷予懷咽下。

時不時嘴角會流出來些棕黑的藥,梁鸝用幹凈的帕子擦拭,一點一點擦拭掉。

待到喂完藥,青鸞就繼續去煎藥了。

房間內, 只有梁鸝,和昏睡的殷予懷。

待到天色晚了些, 梁鸝將手放在殷予懷的額頭上,感受到溫度正常了不少,她心中輕松了口氣。

她沒有再留在房間中,而是推開了門,到了院子中。

她第一次坐上了殷予懷為她紮的秋千。

隨著風,她輕輕地蕩開腳,秋千便開始以很小的幅度開始晃動。

她靜靜地依偎在秋千的長藤上, 整個人都很沉默。

梁鸝輕聲哼起歌謠,但聲音輕得, 只有她自己聽得到。

風悄悄吹起她額邊的碎發, 她靜默地垂眸, 不再看這世間的一切。

她緩緩松開手,腳輕輕地立在地面之上。

許久之後,她沉默地離開了。

她不快樂。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她真的,一點都不快樂了。

她雖沒有因為殷予懷的痛苦而痛苦。

但她,也不再因為殷予懷的痛苦而快樂。

她像是在沙漠中尋求了良久,終於尋到了一個答案。但可能是因為在沙漠中行走太久了,她甚至忘了,她究竟是想尋到這個答案,還是想走出這篇沙漠。

灼熱的光曬疼了梁鸝的眼睛,她泛紅的眼眶訴說著軟弱。

接住滴下來的那顆淚的時候,梁鸝有些怔住。

她靜靜地望向屋裏面的殷予懷,隨後握緊手,離開了小院。

*

殷予懷再醒來時,守著他的是楊三。

“殿下,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楊三端來一杯茶,小心地喂殷予懷服下。

殷予懷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後搖頭:“沒有哪裏不舒服。”

楊三看著殷予懷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吞吐道:“小姐,小姐不在府中。”

長久的沉默之後,殷予懷閉上了眼,他沒有再問什麽。

他的手,在被褥之下,微微蜷曲,隨後又緩緩展平。

許久之後,殷予懷還是擡起眸。

一旁的楊三關懷地望著他:“殿下,需要楊三做什麽嗎?”

殷予懷怔了一瞬,聲音很輕:“她去哪了?”

楊三搖頭,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出了府,如今還沒回來。

“可我,不是,還病著嗎?”殷予懷輕聲說出這句話之後,靜靜地垂著眸。

他語氣之中,沒有太多的失落,只是有些不太屬於殷予懷的委屈。

楊三說不出話,他也覺得小姐這次有些過分了。

殿下還在昏睡,即便小姐裝模作樣,此時也應該...留在殿下身邊的。

但楊三不可能將這個話說出來,他為殷予懷端來需要服用的藥:“可能,小姐有什麽,必須要處理的事情吧。”

殷予懷沒再說話,沉默地喝下了藥。

他也只是短暫地清醒,喝完藥後,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夢中他蹙著眉,恍若被魘住,額頭不住地冒著冷汗,渾身發顫。

楊三一層被子一層被子地將人裹緊,擔憂地看著殷予懷。

楊三原本是準備,過了這段時間,就告訴殿下之前發生的一切的。但是看著現在的情況,楊三越來越猶豫了。他說出那些事情,究竟是會讓殿下看清梁鸝,從而放棄梁鸝,還是會讓殿下...更加地絕望?

這些日子,雖然殿下變得越來越平靜了,但楊三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已經在殿下邊伺候了整整一年,如何會感知不到殿下真正的情緒。那種平靜之下的絕望,以一種無可抑制的速度,在殿下的身體中,無限地蔓延。

楊三也沉默了。

*

梁鸝去了郁岑的宅子。

天黑的時候,她正在院中的小亭子中,看著郁岑在藥田間勞作。

那片藥田,是郁岑的寶貝。

每當郁岑心情不太好的時候,他便會去藥田之中。不想破壞藥田,郁岑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很耐心。這樣,郁岑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梁鸝撐著手,看了一會郁岑後,就埋下了頭。

她靜靜地在石亭中睡著了。

幸好是夏日,風吹著,不冷不熱,也不用擔心著涼。

郁岑凈完手時,便看見了已經睡過去的梁鸝。

他望向一旁的青鸞,青鸞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郁岑怔了一瞬,隨後不再說什麽,先去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