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第2/3頁)

見他對佛珠有興趣,方丈將佛珠遞近了些:“施主可以看看。”

殷予懷接過佛珠,試圖辨認是什麽木頭。但是對於這方面,他畢竟知道的不多,所以觀摩了許久,也未看出來。

方丈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思,笑道:“只是山間普通的木頭,一點點滾圓成珠子的,伴了老衲十多年了。”

殷予懷雙手將佛珠遞還。

在這房間之中,他變得比從前更沉默寡言。

方丈繼續撥著佛珠,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施主為何心處一片困苦之中?”

殷予懷猶豫片刻,才緩聲回答:“在下不知曉。”他說的很真誠,但是方丈只是笑了笑:“施主,世間的事情,無非兩種,樂抑或悲。困住你的事情,是樂,還是悲呢?”

殷予懷仔細想了一下,最後沉聲道:“是樂。”

方丈垂上眸,念了一段經文。

他的聲音有些啞,還有些自然的枯木之感,像是人緩緩老矣。

殷予懷隨之閉上了眼,他其實沒有什麽東西,是需要再問的了。

在那昏睡的半年之中,他已經想清楚了一切。

最後他輕聲向方丈問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何會有桃樹,名為‘錯’?”

方丈手中的佛珠已經在緩緩地動著,聞言方丈緩緩閉上眼。

“人之所想,桃之所現。雖萬物有靈,但能自我修剪的,唯有人。”

殷予懷若有所思,輕聲應下。

“多謝方丈。”

*

另一邊。

不在殷予懷跟前,梁鸝的眸中,幾乎就沒有頹玉這個人。

她行走在喧鬧的人群之中,身上卻傳來一絲沉悶之感。

頹玉隨著梁鸝身後,靜靜地看著她。

頹玉眼眸中的光,緩緩消失。

他再沒了在迎春亭時的肆意,那些曾經喧囂鼓舞被慫恿的一切,在梁鸝對他這長達半年的漠視中,開始變質。

頹玉覺得,他現在不討厭殷予懷了。

在頹玉的視角裏,梁鸝看起來是沉悶的,她像是一片璀璨奪目的桃林,春天桃花漫山,但卻沒有風。一切的美好,都是凝滯的。

但其實梁鸝,此時正在輕輕地哼著歌。

她是開心的。

梁鸝向來知曉自己的情緒,因為她大多數時候,其實沒有情緒。

在別人覺得她生氣時,她其實不大生氣。

就像頹玉的事情,她生氣嗎,她生氣。

但她很生氣嗎,那肯定不是。

僅僅只是頹玉,是沒有辦法讓她很生氣的。頹玉於她而言,在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經淡出她的世界了。

畢竟,從始至終,頹玉似乎,都不太重要。

從前在山寨中的兩年,她在眾人之中選擇頹玉,生生庇護了他兩年。

那些惡心的目光、惡俗的調笑和時不時的辱罵,她都為頹玉一一抗下了。是她善良嗎?自然不是,她的善良太有限了。

她對頹玉很好,但是所想的,也只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她需要一個幫手,頹玉很合適。

出了寨子之後,她其實便不需要頹玉了。但是頹玉願意一路護著她,她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和喜樂無關的事情,她為什麽要拒絕好意呢。

那些編給殷予懷聽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但如若將故事中的她同頹玉換一下,便是七分真,三分假了。

在那山寨之中,頹玉曾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她們曾經在饑寒、壓迫與辱罵之中互相安慰與陪伴,頹玉見證了她身上屬於霜鸝的那一部分脆弱一點點消失。

所以,她其實沒有想過,頹玉會放了霜萋萋。

她沒有很傷心,但是有一瞬間的茫然,人世間的愛恨真的能如此扭曲一個人嗎?

她知道是頹玉,但是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背叛這件事,會發生在頹玉身上。

理由還是如此奇怪的一句話。

因為愛。

梁鸝不懂什麽是愛。

或許霜鸝是懂的,但是她不懂。

她對著世間任何人、任何事,沒有絲毫的信任,沒有任何信任的愛,還是愛嗎?

殷予懷是她的世界中很特殊的存在,但是梁鸝沒有辦法告訴自己,這種特殊,是因為愛。

殷予懷對她而言,十分重要,不可替代。

但歸根到底,只是因為他恰巧在那個時間出現,又恰巧那時的她,能夠有的選擇,只有他一個。

她選擇將殷予懷拆碎,填補她破爛的世界,撐起她今後的一生。

但歸根到底,這其實,只是一種利用。

風吹開了梁鸝面上的輕紗,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和一雙水潤的眸,她唇邊的笑意清淺,溫柔而美好。

偶爾看見她面紗下的容顏的路人,不由得呆住。

頹玉還是跟在梁鸝身後,掩不住眼眸中的哀傷。

如若一步錯,步步錯,他究竟,是從哪裏開始錯的。

是他們不該在山寨之中相遇,還是他不該有分毫的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