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看著頹玉不問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 殷予懷微微有些沉默。

他怔了一瞬,還是說道:“為何要如此相問?”

頹玉一把飲下杯中的酒,倒在桌子上, 殷予懷已經看不清他的臉。許久之後,呢喃聲才從頹玉的方向傳來:“可是, 我覺得,她不喜歡我。”

聲音悶悶的, 聽著反而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在殷予懷看不見的地方, 頹玉愣愣地睜著眼, 他的手握著空蕩的酒杯, 眼眸中沒有一絲醉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痛苦。

但是,殷予懷瞧不見, 只能聽頹玉一聲又一聲的呢喃。

說了四五句,左右都是身份問題。

殷予懷怔了怔, 突然想起從前的自己。如若拋開那些他不願意想到的事情,如今的頹玉,同他在廢院中的時候,其實很像。

身份所困,恍若泥潭。

殷予懷安靜地坐下來,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待到頹玉停下左右就那麽幾句話的呢喃的時,殷予懷望著頹玉, 不緊不慢地說道:“以梁鸝的身份,並不需要一個位高權重的夫君錦上添花。”

頹玉緩緩擡起頭, 手將酒杯握緊。

殷予懷沒有看頹玉, 輕飲下一口茶後, 繼續說道:“在下從前去樓中尋過你,你還記得在下當時問了你什麽嗎?”

頹玉此時清醒了些,垂著眸:“記得,你問我梁鸝是否離開了幽州。”說到這,頹玉的眼皮顫了一下,殷予懷瞧見了,但是並不在意。

梁鸝便是霜鸝,那當初,頹玉便對他說了謊。但是,如今已經不重要了。無論頹玉為何要說謊,他都不會再去計較這件事情。再提出來,便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殷予懷斟了一杯茶,給頹玉遞過去。

“當時,在下只是想確認一番,梁鸝是否為在下的故人。”殷予懷聲音很平靜,就好像那些事情,已經都過去了。

頹玉接過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隨後有些忐忑地問道:“那,梁鸝...是公子的故人嗎?”

殷予懷輕搖頭:“不是。”

殷予懷回答的實在太快,以至於頹玉有一瞬間怔住。

殷予懷垂下眸,便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看見,他聲音很平靜地開始講述從前的事情:“梁鸝同那位故人長得十分相似,但是她不是在下的故人。在下來幽州,本是因為同那位故人有一個約定。頹玉,你去過汴京嗎?”

沒有等頹玉回答,殷予懷已經繼續說了起來:“汴京的冬天很冷,是那種雪可以埋住人半個身子的冷。那時在下便同那位故人約定,如若以後有機會,會陪她去一趟幽州。因為幽州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即便是在冬日,也只有細細的雪,還不等落到地上,便已經化了感覺。”

頹玉望著殷予懷,唇張開了一瞬,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殷予懷手松開茶杯,聲音有一種寧靜:“在下是來幽州之後,才遇見梁鸝的。初次相見時,在下還以為梁鸝便是在下那位故人。因為她們真的很相似,身形,容貌,這未免有些過於巧合。但是,後來的事情,你也知曉了,梁鸝自然不是。”

像是終於講到了正題,殷予懷望向頹玉:“你知曉為何會有那麽多巧合麽?”

頹玉手在桌子下輕握緊:“不是...因為是巧合麽?”

殷予懷淺笑著搖頭:“自然不是,世間的巧合,是很少的。在下來幽州之後的一切巧合,都是梁小姐故意安排的。從最初的相遇,到後面的認識,梁小姐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在下為她做一件事情。”

頹玉像是隱隱猜到了什麽,眼眸輕微顫抖,他撇開殷予懷的話,小心問了一句:“那公子,可會怪罪她?”

殷予懷猶豫了一會,隨後輕聲說道:“沒有怪罪過,從來沒有。”

“為何?”頹玉不解。

像是想起了什麽,殷予懷眸中有了些笑意:“頹玉,世間有些東西,錯過了就不再有。在下其實很歡喜,在沒可能之後,還曾看見過一絲希望。即便這絲希望最後破碎了,但是曾經存在過,對於在下這般的人而言,已經足夠了。”

“梁小姐那時想方設法接近我,制造巧合、偶遇,同在下成為好友,都只是為了一件事情。”

殷予懷望向頹玉,唇擡起:“她是為了你。”

頹玉有些茫然:“為了...我?”

殷予懷有些詫異,頹玉為何會不知道。但是梁鸝未同頹玉挑明的事情,他如今說破了,反倒是他的不是了。殷予懷想了想,稍微透露了些:“那段時間寄往迎春亭的書信,都是在下派人送上去的。”

頹玉眸子瞬間清醒了不少:“這個身份,是公子為我...”

殷予懷沒有否認,只是說道:“如若真的要說,是梁小姐為你尋來的。是梁小姐心意在前,在下不過是順水推舟,頹玉,她很愛你。”

殷予懷驚訝於自己能夠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乃至於那聲“她很愛你”,他說的也恍若平常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