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輪椅上的公子並沒有說話。

他蒼白著一張臉, 手用錦帕輕輕抵住唇,待到口腔中那股甜腥味不再如此濃郁時,才緩緩地垂下眸。

茶樓中, 依舊熱鬧談論著一切。

他卻恍若聽不見了,甚至對桌上的茶水失去了興致。

小侍有些擔憂地望向他:“公子, 已經到了時辰了,若是再不回去, 楊大哥該擔心了。”

輪椅上的公子清瘦修長的手緩緩動了一下, 隨後拿起了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

那張銀質面具下, 是一張唇形姣好的唇, 不同於面色那般霜白,泛著微微的紅。

待到茶水潤濕了他的唇,那抹紅便更是奪人目。

他輕輕飲了一口,微微壓下口腔中的甜腥味。將涼透的茶水咽下去的那一刻, 他半垂著眸,在暮色沉沉的一切裏, 恍若正腐朽著死去。

一旁的小侍見勸不動,也就不再勸,只是垂眸,掩下眸中復雜的眸光。

待到茶樓中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的時候,他靜靜地望著空蕩的茶樓。

小侍不再請示,緩緩將輪椅推了出去。

待到從茶樓後面出去時,已經有一輛馬車在待著了。

*

馬車停在了一處巷子中的小院中。

擡眼望去, 無甚稀奇。小侍推著輪椅,到了木門前時, 還不等敲門, 裏面已經有人打開了門, 正是楊三。

楊三從門裏面走了出來,接過了小侍手中的輪椅,對著小侍點頭,示意他可以先行離開了。

小侍松了口氣,轉身那一刻,最後看了一眼輪椅上的公子。已經伺候了這位公子半個月了,他還從未聽過這位公子說過一句話,也未見過這位公子半邊面具下的臉。不僅這位公子奇怪,楊大哥也很是奇怪。如若不是當初尋他時,報酬說的豐厚,他是不願意在這位公子旁伺候的。

一想到即使在夏天,那個昏暗的房間都燒著炭火,小侍就不由得瑟縮了身子。幸好他只用白日伺候一番,否則一整日,也實在難熬了些。

今日已經將公子平安帶了回來,便可以先回家了。

這般想著,小侍行禮告退,步子都快了不少。

楊三推著輪椅,越過木門,最後停留在房間面前。楊三蹲下身,小聲問道:“公子,已經到了晚膳時間了,可要用晚膳?”

殷予懷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天色已經暮了,屋內燃著昏暗的燭火。

平日這般時候,殷予懷已經入睡。故而此時從屋外看見屋內的燭火時,他頓了一瞬。那張好看的唇緩緩擡起,卻在下一瞬又輕輕放下。

就在楊三的手再次準備推動輪椅時,耳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

“去將燭火滅了吧。”

*

滅了昏暗的燭火,關上了厚厚的門。

殷予懷開始獨處於一片茫茫的黑暗中。

他怔了一瞬,隨後緩緩摘下了銀白的面具,指尖觸碰到鳳凰的紋路時,微微停頓了一瞬。

他是一個月前醒來的。

那時候,眼前也是茫茫的一片黑。

眼眸之中,一片黑暗,手指只能微微擡起。

看不見東西,張不開嘴,動不了身子。

他沒以為,他還在這世間。

直到聽見楊三顫抖的聲音。

“殿下——”

殷予懷怔了一瞬,眼眸緩慢而無力地垂上。

隔日,他耳邊一直能夠聽到楊三的絮叨聲。雖然楊三特意壓下自己的聲音,但是他還能感受到楊三聲音中的顫抖和懼怕。

即便楊三的那些絮叨聲,殷予懷一句都沒有聽清,但是殷予懷好像頓時便明白了,他還沒死。

...原來,他還沒死嗎?

一種不知道是什麽的感覺湧上殷予懷心頭,但或許是因為昏迷了太久,這種明明應該極其濃烈的情緒,在這一刻,變得極淡。

像是一滴水,滴入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那種刺痛的感覺,就恍若一個茶面上轉瞬即逝的波瀾,微小,又短暫。

隔日,殷予懷再睜開眼時,楊三的聲音從模糊到清晰。

那一刻,殷予懷確定了。

他沒死。

只是眼睛看不見了,身體動不了了,意志有些遲鈍。

楊三像是明白他在想什麽,緩慢地說著這半年來的一切。

殷予懷眼眸之中一片黑暗,只能微微的擡動的手,緩緩地向上動了一下。

他意志已經支撐不住。

除了那個“半年”,他甚至根本無法判斷出楊三究竟在說什麽。

他只能在黑暗中,順著那個“半年”,思緒緩慢地如藤蔓一般地向著木架子上爬。

他覺得他好像忘記了什麽。

但是在沉悶的黑暗中,他其實什麽也不記得。

楊三的話語開始縈繞在他耳邊,但他什麽都判斷不出。

他也說不出話。

到了第三天,楊三終於發現了他的異樣。

作者有話說:

抱歉,寶子們,因為痛經加卡文,今天只更新了這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