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寒又熬了幾日,待到風雪停住的時候,殷予懷的病便好了。

看見殷予懷的臉色慢慢好起來,終於不再,始終如紙一般蒼白,霜鸝心中偷偷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歡喜了不少。

病氣終於是過了,霜鸝推開窗,讓房間好好透透氣。

前幾日怕殿下風寒復發,她都沒敢直接打開窗。

這幾日,她都沒怎麽歇息,終於能夠稍稍歇下來時,卻更睡不著了。霜鸝整理著床褥,眼眸一下又一下眨著。

擡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霜鸝算了算時間,尚未到午時,殿下應該去書房看書了。

說是書房,其實就是簡單收拾出來的一個小房間。她又在廢院中四處尋了許久,終於湊齊了筆墨紙硯,雖然看著品質便不怎麽好,但是殿下看見的那一刻,眼中的歡愉是騙不了人的。

殿下歡愉,她也就...開心。

霜鸝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門突然被推開,“吱呀”的聲音想起。

霜鸝下意識擡眸,待到對上那雙紺青色的眸時,她輕輕地吞咽了下口水。

殷予懷持著一卷書,輕聲詢問:“如此開懷,是何事?”

他溫柔著神色,霜鸝張口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來一個字。放下手中的物件,快步出了房門,一遍眨眼一遍支吾:“沒有什麽事,就是,就是——”像是想到了什麽,她聲音陡然大了些:“就是到午膳時間啦,霜鸝去將小廚房準備的午膳給殿下拿過來。”

說完便有些慌慌張張跑了,一路都有些喘不過氣,直到到了小廚房,霜鸝捂著胸口的手才緩緩放下。

好險。

準備去倒粥時,手在恍然間被燙到,霜鸝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發呆。

尋來雪水,用雪水泡著手,冰寒讓她稍稍冷靜了些。

那日雖然她是那麽對自己說的,但是,霜鸝眼眸微垂地看著這盆化開了一半的雪水,但是,就像這雪水,哪裏還能同從前一樣呢。

不是她不承認,有些東西就沒了。

她面上的歡愉,一瞬間便消退了大半。

*

但這種困惱,霜鸝很快便沒了。

因為,比這更大的苦惱出現了。

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霜鸝捂住自己的臉。

這些日子她已經能省就省了,一日她常常只吃一頓,半夜餓到睡不著也不吭一聲。

但是...她能省,卻不能讓殿下省。

原本,就是用那玉墜,同那兩守衛換了幾天的風寒藥和一些食物。

他們隨意給了些,她盡力省著,熬過了這一周。

但如今廚房裏,能夠吃的東西,最多再熬一天了。

她原本熬著,是覺得外面怎麽都會給殿下吃食的,但是這已經七日了,她什麽都沒見著。因為那兩個守衛上次說,這半月都是他們倆兄弟守著,她這些日子,連前院都少去。

但現在,熬不下去了...

霜鸝實在不想再見到那兩個守衛,如今雪微微化了,外面卻還是寒得狠。

她倒不是怕他們再讓她跪下,只是怕...

霜鸝垂著眼眸,滿是愁緒,她只是怕其中一個人的眼神,那種看著她,便讓她骨子生寒的眼神。

如若他們那些汙言穢語被殿下聽見了,她...

霜鸝愣著神,指尖一下又一下碰著之前手上的傷,微微的疼痛感讓她稍稍清醒過來。

不能讓殿下知道這種事情。

尋一個...殿下不在的時間,去...問他們要...討吃食便好。

門鎖著,他們也幹不了什麽。

*

陡然看見霜鸝愁著臉,殷予懷輕聲問道:“怎麽了?”

霜鸝忙搖頭,看見一旁的書卷時,小聲道:“昨日弄壞了殿下的一卷書,霜鸝心中愧疚...”

殷予懷輕輕笑了起來:“一卷書罷了,沒事的。”

霜鸝擡眸,輕輕地看著用膳的殷予懷,手偷偷地抓住了衣衫。

*

書房在後院,每日用過午膳後,殷予懷都會去書房。

常常,一個下午都會呆在那。

霜鸝收拾房間時,看著殷予懷向書房走去,握了握拳,去了前院。

那扇木門明明很普通,但是看見的那一刹那,霜鸝渾身都顫抖了一下。手上因為鎖鏈刺得深,一條傷口到現在都還沒有結痂。

她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想起那雙渾濁的吊三角眼,還有其中讓她渾身發寒的惡意。那日回去後,她連著做了幾個晚上的噩夢。

但即使萬般不願,她還是得敲門。

“咚咚咚——”她像一只被嚇到的小動物,稍微有些聲響,便能將她嚇開。

但直到外面傳來尹龍尹虎不耐煩又滿是惡意的聲音時,霜鸝都沒有移動一步。

“吃食,殿下的吃食。”她握緊手腕,身子有些顫抖。

從門縫那探出一雙吊三角眼,其中的惡意瞬間與她噩夢中的那雙眼重疊,霜鸝嗓子瞬間尖叫出聲,手狠狠地掐入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