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俞寒洲(第2/4頁)

春喜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回了馥橙的臥房,卻見分明已經逝去的少年此刻安安穩穩地躺在榻上,被子蓋得好好的,額頭上敷了條溫熱的帕子,除了面上有些糜麗的薄紅,沒有任何異常。

唯一多出來的,是公子身旁站著的那道墨色身影。

長身鶴立,手執一柄閉合的黑金烏木扇,一身紋著四爪金蟒的暗金色朝服,僅僅站在那裏,就讓人望而生怖。

當那人側身漫不經心望過來時,春喜只聽見自己撲通跪地的聲響,隨即便是無止境的叩首。

當朝宰相俞寒洲,兼任內閣首輔、天下兵馬大元帥,總領內務軍政。

這身獨一無二的朝服,從來捏在手裏不曾打開的折扇,加上腰間的血玉,她絕不會認錯。

恍惚間,春喜似乎聽到了粗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恭敬。

“大人,船上無人,想來皇後娘娘做足了準備,將太子的人全換了。”

隨即,另一道溫和些的女聲響起。

“啟稟大人,馥小世子的毒是夏荷和春喜下的,夏荷下的是劇毒,應有些年頭了,春喜的是尋常致人虛弱的藥物……還有太子似乎將這畫舫布置換了許多,也就您布置的這間房沒換,還特意讓世子住著,也不知圖的什麽……”

話音剛落,那執扇而立的墨色身影便側過頭來。

春喜分明瞥見男人眉間皺起的痕跡,深深的,恍若刻骨之刀。

旋即,悅耳低沉的男聲響起:“圖的什麽?鼠目寸光之輩,一畝三分地尚且管不好,歪心思倒是多。”

那跪著的下屬當即道:“大人說的是。屬下亦沒想到太子會連畫舫都守不住,按理說也不太應該,太子不是最為重視這馥世子?如何會讓皇後娘娘這般輕易得手?也未免太糊塗了。”

墨色身影聞言低低嗤了一聲,反問:“他那是守不住?他是不敢守,不敢查。”

一個依靠著母族方能站穩腳跟、壓根就沒實權的太子,再懷疑,能懷疑到自己的靠山上去?江山和美人,後者終究算不得什麽。

那下屬一點就通,了然道:“那太子爺是擺明了不選小世子了。”

男人聽了,長眉擰緊。

房中一時寂靜得可怕。

春喜只覺得渾身發軟,可她還是往前膝行了幾步,想去摸榻上的馥橙。

那女下屬當即閃身過來將她壓制住,警告道:“姑娘莫亂動。大人已經想法子將人救回來了。”

救回來了?

春喜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甚至也忘了去質疑他們如何救的,只知道下意識轉向男人的方向,拼命磕頭。

那人卻並沒有看她,只面朝著馥橙的方向,似乎正凝視著榻上安睡的少年。

許久,春喜方聽到男人開口,緩緩道:“國師一生為萬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老人家的血脈,不能折在這裏,更不應當被折辱。”

“高值!”

話音剛落,男人便提高了聲音。

那下屬當即跪地應道:“屬下在。”

“你且將馥橙身邊的人處理了,做得幹凈點,別叫他知道,其他的……”

男人頓了頓,垂眸注視了一會兒馥橙,良久,方解下腰間掛著的血玉,俯身,慢條斯理地為榻上的少年系好,這才直起身往外行去。

“太子要送美人,本相總不好辜負了他的心意。”

……

紛亂的思緒到此戛然而止。

春喜疾步往太醫暫居的客房裏走,腦海中卻閃過那枚陌生的玉佩。

上面有個紅得發黑的卍字,寓意吉祥。

眾所周知,當今聖上求長生不老,崇尚道宗,對於推崇早登極樂的佛門向來是深惡痛絕,以至於朝中大臣沒一個敢攜帶與佛有關的配飾,各地的寺廟也同樣被搗毀,僧人們亦被趕出關外。

可俞相因為那枚玉佩是自幼帶著的,陛下念他赤誠,特準俞相平日帶著血玉。

這枚玉佩落到世子手裏,就是個燙手山芋,不出兩日就會被發現,到時候伺候世子的她絕對討不著好。

她應該立刻上報給太子的。

可生平第一次,春喜不想說。

當然,她也不能說。

昨夜於她而言本是必死的結局,俞相卻只讓人給她灌了毒藥,便讓她繼續伺候,還讓她改了口,不準再喊馥橙「公子」,必須喊「世子」。

無論如何,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如今她只知道,俞相救了世子的命。

或許以後,俞相也是這世間唯一能救世子的人,她不能、也不可以再斷送世子唯一的生路。

……

昨夜的事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大清早,畫舫上的人又都出現了。

只是那兩個喜歡冒犯馥橙的侍衛,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

春喜卻清楚地記得,昨夜那兩個人幾乎是被硬生生如同死狗一般拖到公子房門前,自己撞得滿頭是血涕泗橫流,卻還是逃不過被俞相親手捏斷脖子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