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二月一日, 恰逢雪停。

紅磚的教學樓矗立在內部,夕陽的昏黃薄光將其染上一層朦朧的色彩。

二樓朝著花園的窗戶前, 站著一個打扮低調的青年。

“好久不見。”從走廊另一側轉來的吉田松陽溫和道,目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花園中,“花蓮小姐的情況已經穩定許多了,時也君。”

長椅上,白色長發的少女穿得嚴嚴實實,神情仍然有一種空茫的木然,在花園中玩鬧的孩子們並不打擾她, 她的眼睛裏倒映著沒有威脅性的畫面,隱隱靈動。

港口Mafia的異能者, 將花蓮托付給吉田松陽的時也沉默地點頭。

他並不常來看望花蓮, 但幾次見面,都能看出少女有所變化:不再易受驚嚇, 漸漸有了自主性,頭發與肌膚也更有光澤,從脆弱向健康轉變。

“之後一段時間, 我大概不會來了。”他對吉田松陽說,“錢和物資會有人按時送來, 拜托你們照顧好她。”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淺棕長發的青年溫柔回答。

分明是同樣年輕的外表,他卻極易給人安全感, 使人生出信賴。被他人和規則踐踏的孩子們是這樣;看過更多而麻木的成年人們是這樣;便是少年時代在貧民窟掙紮求生、加入港口Mafia後成為劊子手的時也, 也是如此。

“不一樣。”時也道,“最近活動時注意安全。”

他看見男人的神色微凝。

“組織裏有些事發生……”他沒指望對方聽不出來, 含糊地提醒道, “可能會有大事情。”

他接觸不到組織高層決策, 唯一略有些親近的便是知道花蓮存在、還替他遮掩的尾崎紅葉。

但基本的嗅覺還是有的, 首領最近身體好轉,做出的一些決策很是激進,例如暗殺政府官員、大肆搶占市場、懲罰手段愈發暴烈;而那名深受首領信任的暗殺者,也在首領默認下開始排除異己,連帶著首席醫官森先生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風雨欲來。

他不確定自己這樣的小角色能不能從組織內部沖突中活下,此次前來到底是放不下花蓮。

“真是糟糕啊。”吉田松陽顯然明白了,“要我幫忙嗎?”

“你?”時也意外之余撇了下嘴,“好好當你的老師,硬摻和進去會連屍體都沒有的。”

他到現在都認為那次是自己判斷錯誤,沒有預料到看著溫文爾雅的吉田松陽能有強大的個體戰鬥力,但那次只有自己,要是對上組織的一群異能者,這個男人同樣會死。

吉田松陽對這份不帶惡意的輕視笑而不語,只是在時也準備離開時,道:“不去見一面麽?”

陰郁的青年搖搖頭,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見了的話,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笑容,會生出逃跑的心思。

這樣就好。

“……”吉田松陽輕輕地嘆了口氣。

虛最近在做的事,確實是清除異己。打著因重獲生機而雄心勃勃的首領的旗號,以忠誠的利刃的態度,稍微利用話術,讓首領親自做出被人指摘、自以為英明的決定。

但活了數千年的老不死感到厭倦。他沒有欲望,只有虛無,如今不可能死去的現在,某種意義上渴求著平靜的生活,而非面對一個愚蠢而貪婪的人類演戲。

即便是對人類懷有善意的吉田松陽,本質上也依然是“虛”。

淺棕長發的青年重新將目光移向窗外,天際的緋紅與燦金交融的雲霞倒映於琥珀綠的眼瞳,無人窺見的最深處,有著日久年深、從未褪去的猩紅血色。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

時也從學校的後門離開,出口在僻靜的街道末尾,不遠處是一片停車場。

他拉上兜帽,低著頭匆匆邁步,一名黑西裝的少年迎面走來,右眼纏著繃帶,臉上貼著塊紗布,腳步輕快地和他擦肩而過。

他思緒緩了一下。似乎在哪裏見過……森先生的醫務室?據說是森醫生的弟子,首領也見過,只不過最近很少聽見他的消息了。

應該沒認出他吧?沒有回頭,他加快腳步。

往學校後門快步走的太宰治微微眯起眼。剛才的那個人……是港口Mafia的異能者,為什麽會來學校?

他走進門裏,決定待會試探一下。

……

夕陽的光穿過窗戶照進室內,風從外面吹進,將淺藍帶花的窗簾吹得飄動。

“喂,太宰。”橘發少年踢了椅子腿一腳,“你怎麽又來了。”他微擰著眉,“如果想留在這裏,可以讓你的監護人和松陽說。”

椅子上捧著書的黑發少年歪過頭看他,表情冷淡,道:“真自在啊,是被飼養得柔軟又膽小的小蛞蝓呢。”那本紅色封面的書隨著他的動作展露書名:《完全自殺手冊》。

“……”你是不是有病?突然發什麽瘋?中原中也用眼神質疑他,在不怕他的孩子群中待了兩個月,他對太宰治耐性好了許多,也沒一點就炸,拉過另一只椅子坐下來,“一副飄在空中的青花魚的表情,給誰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