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晚的碼頭格外寒冷,吹過的風都帶有蝕骨的冷意。

從海的另一端遙遙駛近的貨船停靠在靜悄悄的碼頭,穿著黑西裝的人們有序地與貨船上下來的人進行交接,偶爾的言語也壓低,無聲而迅速。

宛如報死鳥的男人站在高處,漠然地看著這一切。清冷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出巨大的影子。

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在甲板上一晃而過,露出有些晃眼的金發,他與陰影裏看不清面容的同伴互相交談,夜風將話語的碎片帶過來,是公事公辦的內容。然後他們又各自分開,隱入黑暗裏。

猩瞳藏在三度笠下,神情被面具遮擋,無人窺見真容的男人沉默地審視這場港口Mafia與不明組織的藥物交易,片刻後微微扭頭,遙遙地看向了另一邊。

另一邊是錯落的建築,高樓大廈低矮房屋,與碼頭隔著數百碼的距離。

猩瞳從三度笠下露出,血腥氣濕重而冰冷,好似隨時能揮下鐮刀的死神;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身為人類的、保全生命的本能便在瘋狂嚎叫。

高樓天台上從瞄準鏡注視著他的狙擊手,渾身上下都有對危險生物警惕的電流躥過——毫無疑問,對方察覺到了。非常荒謬的結論,人眼不可能這樣一望到底,但他卻很篤定,那雙眼睛絕對在這個瞬間與自己達成了“對視”。

作為狙擊手的素養使他控制住了應激的肢體反應,包括呼吸。

“黑麥?”耳麥裏,蘇格蘭低聲問詢。

同為威士忌、且在差不多的時間進入組織,他們三人的任務多有重合,即使波本與黑麥間天生就看不慣,一起完成任務的配合也可以用默契來形容。

蘇格蘭與波本在貨船上負責交接和記錄任務進度,黑麥則是早早地去往高樓,以狙擊手的身份警惕著交易途中的突發情況。

而在三人中,蘇格蘭通常是表現溫和且擔任調解員的角色,更何況還是在他們一起住在安全屋時掌控廚房的那個。

蘇格蘭在船上,與波本一起看見高處男人突然的動作——心裏都是一跳。

“沒事。”黑麥壓低聲音回答,眼睛沒有從瞄準鏡前移開,“他發現我了。”

兩個在船上不同地方的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即使是很容易就能猜到會有狙擊手在一邊待命,那樣直接地看過去,也讓他們感到吃驚。

但港口Mafia本身就是獨自盤亙在橫濱的龐然大物,地下世界對它的情報掌握並不充分,再加上這裏有“異能者”,用普通的想法去思考也不可能——也許這位最近聲名鵲起的港口Mafia殺手,就是一名異能者。

“注意安全。”蘇格蘭叮囑道。

“了解。”黑麥回答。

這場交易不需要半途發生沖突,無論是港口Mafia還是黑衣組織,互相沒有利益沖突,哪一方都期待著交易成功,從而達成正式合作。

夜晚的風越發寒冷。

……

本體正在米花町的神名深見被迫熬夜,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一邊剝橘子一邊從虛的眼睛裏看這場交易。

虛在港口Mafia得到了關於制藥公司的情報——大型跨國犯罪組織,成員代號用酒命名,常穿黑衣而稱為“黑衣組織”,也可以叫“烏鴉”。自上世紀便已經存在,是普通人的非法組織,此次與港口Mafia交易,大概是懷著與異能者勢力交好的想法。

但首領在這樣告訴虛時,表情很嘲諷,輕蔑得很。這是作為異能者的傲慢,以及對同為黑暗組織的了解——利益可以讓人成為朋友,也可以成為敵人。

嘖。塞了一瓣橘子,神名深見思考起可以用這個來鼓搗點什麽。[鬼舞辻無慘]這個馬甲看來可以啟用了……得找個機會。

童磨明天就會離開橫濱,這兩天都在聯系新成君派人過來負責之後的事,他也該回東京去應付那些咒術界的老家夥了;吉田松陽要上崗的學校還沒有生源,只能老老實實地在那邊和孤兒院打交道,順便住在擂缽街展示存在感。

孤兒院的白虎,據院長說,以前是個很普通的孩子,幾年前突然就會在夜晚變成老虎,因為對方實在是年幼,他在此之前只是隱約聽過異能者的事,並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只能將男孩關在地下室,並盡量不讓其他人去接觸他。

無論是伏黑甚爾還是神名深見及馬甲都能輕易地看出來,院長確實抱有好意——只不過行為糟糕至極。

神名深見當場就決定把成年人教育也給加進橫濱發展計劃;不過這個得要虛盡快奪取港口Mafia,暗中支持。畢竟港口Mafia及其下屬組織,最底層成員都是所受教育不夠、只能選擇混黑的可憐蟲,要是進行這樣搶人的慈善行為,肯定會與港口Mafia發生沖突。

他回憶著那個知道他們可以好好對待“中島敦”時,露出笑容,卻又在小孩醒來時重新面無表情的男人,說不上是什麽心情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