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橫濱的孤兒院其實並不多,在曾為租界的這個城市,經濟和社會條件並不足以支撐孤兒院以合理的規模成立,一些孩子會進入孤兒院,反而有一大部分孩子會流浪在外,進入擂缽街。

在兩天的會議結束後,從市政府那裏要來有登記的孤兒院和收容所的地圖和報表,童磨花了一晚上挨個在網絡上查詢可以查到的信息——

“果然還是實地考察一下比較好吧。”

說著這樣的話,他帶著伏黑甚爾以“考察橫濱”的理由出門,到擂缽街與吉田松陽相遇了。

於是伏黑甚爾不得不跟著的人,變成了兩個。

“擂缽街現在不好處理,”童磨向吉田松陽解釋,“需要社會救助、處於法律之下的孤兒院與收容所更容易歸納進更好的機構制度之中。”緊接著他有點微妙地笑了一下,“由我來解釋真的有點奇怪……”

伏黑甚爾對此非常贊同。你一個咒靈,還真的是認真地想要做好事啊!而且平常的表現也是一種以樂趣為上的非人之姿……違和感爆表。

“這樣很好不是嗎?”吉田松陽這樣回答童磨,語氣溫柔,神情包容,“遵從內心的行動往往印證著真實。”

“……不。”正在想“這個人難不成真是老師”的伏黑甚爾,聽見了童磨的否認,聲音並不像先前輕快。

“我只是被告訴要這樣做。”白橡發色的青年微笑著,彩眸閃爍,冰冷的意味流露出來,“因為很有意思,所以就答應了。”他說,“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這樣麽?”淺棕色長發的青年眨了眨眼,笑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他看著童磨的眼神,不知為何染上了憐憫和哀傷,“祝你早日找到答案。”

“這個是肯定的~”童磨又神采奕奕起來,“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行動吧!去拯救那些不幸福的人們!”

旁觀的伏黑甚爾有點遺憾地嘁了一聲。

他還以為會打起來呢。

不過看來之間並不是嚴絲合縫的共進退關系……若有所思地記下這個,他想到接下來還得跟著他們跑,整個人都頹喪起來了。

無聊的任務,手癢,想賭馬,普通的賭場也可以——唉。

孤兒院今天熱鬧起來了。

淺棕色長發的青年眼睛彎彎地和院長說話,手上拿著筆和本子,詢問著他們養孩子現在需要的物資和以往的措施,認真地記錄著,時不時主動提出意見。

院長是一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人,眉心皺起的痕跡即使不笑都讓他的神情略帶嚴肅。對於這位自稱來自政府牽頭的慈善機構的人員,一開始雖然略有些警惕,但很快便因對方的表現而軟化了態度;每一個問題都是認真回答了。

另一邊,童磨正在和孤兒院的小孩們打交道。

“大家好啊~”半蹲著的青年舉起裝滿糖果的袋子,豎起三根手指晃晃,“好好排隊,每人三顆糖果,不然一個都不給~”

探出頭看他的孩子們看了院長那邊一眼。

院長沒有看他們。

於是衣服破舊、不合身的孩子們,乖巧地在他面前排起隊,非常有條理,被教育得非常聽話。負責他們的修女和其他教職工也在一邊分配另外的物資。

伏黑甚爾站得稍微遠一點——在三人最開始走進孤兒院時,有個孩子撞到他腿上,被嚇哭了。他抱著雙臂靠在樹幹上,臉上沒多少表情,看著更可怕了。

這是他們今天中午開始,跑過的第五家孤兒院,位置極為偏僻,都已經在橫濱西邊的鐮倉附近了。

作為司機的伏黑甚爾對此提不起興致,腹誹這兩個家夥精力充足過頭,不愧是同僚。

天色昏黃,雲霞燦金和緋紅交織,郊外的風都自帶冷意。

在吉田松陽的指點下,除去上門拜訪的物資,他們特意在去跑孤兒院前買了一大堆糖果和不那麽油膩的小零食給孩子們;童磨對發吃的這件事樂此不疲,甚至在第一家孤兒院還想逗小孩,結果被吉田松陽敲了腦袋。

“還有沒來的嗎?”很快把每個跑來的孩子都發了三顆糖的童磨問最後的那個孩子。

修女和教職工們,有點遲疑地看過來。

被問的孩子先是搖頭,但很快又點頭,小聲道:“……敦,敦沒來。”下一秒他顫抖了一下,有些驚慌地擡頭看見走近、肯定聽見他的話的院長。

“對不起院長!”他鞠躬道歉,語速飛快,“我不是故意的!”

“誒?怎麽了?”童磨不解地歪頭,站起來。

“院長老師?”跟著過來的吉田松陽有些奇怪地問道,“叫「敦」的孩子怎麽了嗎?”

事實上,孤兒院裏的孩子們的待遇是誰都可以想象的,在基本的能夠維持生命的衣食之外,遭受身體和心靈上的壓迫非常正常——一部分原因是條件和物資不好,另一部分原因則是負責照顧孩子的人們,本身就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