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日譚家查賬的事情,項宜一直不想讓弟弟妹妹知道,沒想到竟以這種方式,傳到了他們耳中。

想想項寓的性子,項宜幾乎要落下冷汗來。

好在項寓並不知道事情發生在誰人身上,只是一樁隱去了姓名的事情而已。

項宜提筆寫了回信,自然不能提及那件事分毫。

她說了另外一樁事情,臘月初九是他們母親的忌日。

項宜娘親梁氏病逝的時候,她八歲弟妹三歲。

梁氏看著年幼的孩子至此就要沒了著落,心焦得厲害,又怕項宜日後落了個“喪婦長女”的名聲,被別家厭棄,便讓項直淵早早為項宜定下婚事。

而項直淵替項宜締結的這門婚事,就是譚家。

可惜,項宜雖然避過了喪婦長女在婚事上的尷尬,可嫁進譚家的她,過得並不似母親所期盼那樣......

母親忌日將近,項宜沒富足錢財似父親在世時一般,為母親做水陸道場,只能叫了弟妹一道,去安螺寺為母親齋戒一日,點上一盞長明燈。

*

譚廷讓人將內院廂房辟成了書房,將自己在正房裏原本為他定做的高大書案搬了過去,然後讓人放了一張稍矮一些的書案過來。

譚廷將譚建叫了過來,讓譚建請項宜做一枚閑章,又拿了一整套上好的白玉石出來,譚建的閑章只需要一只,其他都送給了項宜。

譚建不懂大哥怎麽讓自己出面,只是當嫂子不肯收下,自己死皮賴臉求嫂子留下那些白玉石的時候,才隱約有點明白。

為譚建做閑章,便不完全是私事了,而譚廷又搬去了正經的書房裏,項宜便將她篆刻的一應物什,從喬荇房裏搬了回來。

那張稍矮的桌案與項宜甚是相合,刻起章來越發得心應手。

因是給譚建做章,她又一向喜歡這個二弟,頗為認真。

只是譚廷一回了正房,她就停下手不做了。

譚廷都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回房了,只能越發放輕了腳步。

某次他回房的時候,項宜和喬荇竟然都沒發現,兩人正在房中,說過兩日去安螺寺為梁氏忌日齋戒點燈的事情。

譚廷的生母過世更早,但每年他生母忌日,譚家都會讓安螺寺做整整七日獨姓水陸,後來不用譚家吩咐,安螺寺的主持也都會把每年那七日空出來,單為譚家所用。

聽著她們說梁氏忌日也不過齋戒點燈,譚廷便想同她提一下水陸道場的事情,但他想了想,沒有直說,而是轉身出了門去,安排正吉替他去一趟安螺寺。

正吉領命立時去了。

譚廷站在廊下吹了會風。

他想起上次去維平府檢視大堤竣工之後,專門去繞到青舟書院附近打聽了一下。

項寓和項寧果然住在書院山腳下的鎮子裏。

他們沒什麽錢,只能在鎮子邊緣典了個老舊的二進小院。

項寧身體不好,多半時間留在家中,項寓不便留她一人在家,每日還要借書院的馬上學下學,而他著實勤奮不似譚建那般,小小年紀進學風雨無阻......

房中項宜和喬荇說話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廊下的燈籠在風裏搖擺打轉。

譚廷想,他或許可以借這個機會,與他們姐弟三人緩和些關系。

*

項宜每年都會去祭拜自己的母親,趙氏並沒有阻攔過她,也會替她添一筆香油錢。

只不過梁氏忌日的前一天是臘八,譚家有施粥的慣例,項宜會在臘八這天早早地領著譚家族人支了鋪子施粥,待到下晌施粥結束,再趕去安螺寺。

今年也不例外,只不過這次身邊還帶了個楊蓁。

楊蓁從前在京的時候,也跟著家中一起施過粥,但多半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主家只短暫出面。

不過譚家不一樣,項宜從頭到位地守在粥棚旁邊,施的臘八粥也當真是用料十足的粥,每人都能盛到稠稠一碗。

楊蓁跟著攪動粥鍋,問項宜。

“嫂子為何不讓管事或者是族人來?臘八還挺冷的。”

項宜笑說動起來就不冷了,又跟她低聲解釋,施粥這種事,純屬於幫扶庶族寒門的窮苦人。

但架不住世家的人裏,有人想在裏面撈油水,有人做事不上心,也有人幹脆不想便宜領粥的窮苦百姓,不少世族都鬧出來施粥反而害死了人命的事情,與當地庶族之間幾乎刀槍相見。

她巡視著粥棚的秩序,“年景不好,盡量不要在這關頭鬧出事情來。”

庶族百姓在寒冬臘月裏吃不飽穿不暖,世族子弟卻居於暖屋身穿綾羅,一旦雙方摩擦起火,將平白招致許多禍事。

楊蓁是行伍人家出身,父兄皆在軍營,也聽說近年來世族與庶族之間摩擦不斷,有時甚至需要官軍鎮壓。

她來之前,母親還囑咐她少出門,怕譚氏一族和清崡其他百姓間關系緊張,不過眼下看來,清崡比旁的世族聚居地,要正常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