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3/4頁)
不需要膺人命令他們幾點起、幾點睡。不需要膺人來指使他們該朝拜哪個方向,該念誦什麽祝詞。
他們心中只要是向往著善意和真誠,便能得到神明的祝福。
這極大地鼓舞了最底層的百姓。
大部分人要維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經需要付出沒日沒夜的勞作,對那些繁文縟節早有不滿。
但是幾百年來都已經被這樣管理著,所以他們極少有人敢於反抗。
更何況,若是反抗神明,便會終日陷入可能引來天譴的惶惶不安中,沒有人敢冒那個險。
但現在,睢晝用寫在紙上的文字告訴他們,你們有權力這樣做。
百姓不僅爭相傳閱,還將睢晝的文章當做最新鮮的談資,講給每一個還沒看過的人聽。
神祠大怒。
因為睢晝並沒有在文上署名,所以沒有人知道背後是他。
神祠中的人一度以此為把柄,將這些文章背後的人稱為“無名鼠輩”、“叛教者”,說看到這文稿的人都會蒙受不幸,以此打壓百姓,恐嚇他們,禁止傳播。
鶴知知卻正是等著這一幕。
俗話說,丟一塊石頭到狗群裏,被砸中的那一只叫得最響。
越是在此時風聲鶴唳的神祠,便越是有問題。
鶴知知都不用費心去查,走到一處城鎮,只要看看那神祠的反應,只要有異常,便能直接叫官兵去查處。
名頭便是“造謠威嚇百姓”。
百姓漸漸發現,傳播文稿的人沒有遭遇傳說中的不幸,反倒是神祠裏那幾個高高在上的膺人倒了大楣,便明白了局勢。
睢晝的文章再沒受到阻礙,傳播得越來越遠。
他還在不斷寫新的文章,引起百姓思考得更深入。
前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腐朽的神祠漸漸露出水面,神祠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大大降低。
“月鳴教與尋常的府衙不同。”睢晝一邊提筆快速寫著,一邊跟鶴知知講話,“官府是由朝廷任命的,想撤就撤,沒有絲毫條件可講。”
“但月鳴教名義上是由‘神明’掌管,百姓的信奉就是它最大的武器,我沒有權力、也不可能做到直接下令取締這些神祠。但同樣的,只要破除了百姓心中的信念,它便不堪一擊。”
睢晝目光堅定地說著,同時手上的筆絲毫沒有停頓。
仿佛他已經看到了,未來廟宇坍塌、神祠消亡的景象,並且由衷地期待。
鶴知知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卻抿抿唇沒有說話。
那些憤怒咒罵的膺人絕不會想到,背後推動這一切、被他們口口聲聲喊做“異端”的,正是他們的國師。
睢晝在親手摧毀他擁有的這一切。
一切的權力、富貴、地位,還有他追求了一生的教義。
他此刻雖然興致勃勃,但鶴知知卻忍不住覺得有些心酸。
她害怕睢晝後悔。
鶴知知忍不住伸手,輕輕搭在睢晝的肩胛骨上。
隔著衣料,在那個六芒星傷疤上輕撫。
睢晝感覺到了,回頭按住鶴知知的手,同她對視著。
接著忍不住擱下筆,輕輕吻上鶴知知的唇瓣,在她唇上、鼻尖上慢慢遊弋。
他仿佛能看懂鶴知知在想什麽。
低聲說:“我所做的,都是我真正想做的事,絕不是一時沖動。”
鶴知知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回應他的輕吻。
那些利用神祠的權力搜刮民脂民膏的,不一定全是邪教徒。
但是只要有利可圖,就說明有機可乘,邪教徒一定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會趁機而入。
這種爭鬥持續了數百年,只會愈演愈烈,而且百姓手中的錢財越多,他們就會被喂得越肥。
如果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終有一日,他們的力量會壯大至能夠翻覆王朝的地步。
這世上不應該存在這樣一個可以輕易掌控人心的機構,因為誰也無法保證,它會不會落到心存邪念之人的手上。
當年師父說,厭倦了這一切,如今睢晝也已經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只不過,當年師父選擇的是逃跑,而睢晝的選擇,則是親手摧毀。
這個潛伏的、隨時有可能爆發的危險猛獸,由他親自來殺死。
他不要這樣的力量,而邪教徒也絕不可能得到。
無歧匠人來了以後,福安倒是很喜歡湊到他身邊去,和他說說話什麽的。
主要還是因為,福安原本是這兒年紀最大的,有時候看著那些水蔥似的小太監小宮女兒,都恨不得讓人家叫自己爺爺。
只有無歧匠人比福安大上些歲數,所以無歧匠人來了之後,福安就喜歡在他身邊,顯年輕。
鶴知知常常找福安,找著找著就找到了這裏,所以幹脆也跟他們待在一處。
她和福安閑聊,無歧匠人就在一旁邊琢磨著自己的小玩意邊聽,偶爾應和一兩聲。
沒有正事的時候,無歧匠人擺弄得最多的,就是一個巨大的雕刻版,就是鶴知知之前在他那裏看到過的市井圖,裏面有逼真的山水、小人兒、建築,每一個都縮小成不可思議的比例,但是又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