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暴雨落個不停,這個雨季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長。
鶴知知夜裏總覺得冷,福安叮囑守夜的婢女多進去查看幾次,免得殿下又踢了被子著了涼。
婢女給公主加了幾回小被,公主果然蓋了又踢掉,踢完又蜷縮在床內角,可憐兮兮。
老一輩說睡覺的姿勢也能顯現出人的性情習慣來,公主真是好倔的性子,慣愛為難自己個兒。
白天也不敢怠慢,哪怕沒有淋雨,也是姜湯紅糖泡著,時不時喝點。
可哪怕這樣包著護著,鶴知知還是病了一場。
福安一邊數落她一邊給她煎藥,禦醫煎出來的藥又苦又多,鶴知知捏著鼻子不願意喝。
這下福安生起氣來了,橫眉豎眼道:“殿下心裏當真不痛快,折騰奴才們就好了,何必折騰自己呢,是不是非要挨多多的痛,殿下才舒坦。”
鶴知知嚇得趕緊道:“沒有,沒有,只是這藥太苦了。啊,不是有一種糖丸似的藥麽,我記得的,那個我願意吃……”
說著,鶴知知又噤聲。
的確是有那麽一種藥的,放在小小的牛黃色紙角包裏,靠在一起像兩粒冰糖。
味道也像,甜滋滋的,吃下去不過半柱香,什麽風寒,就都全好了。
但那是睢晝自己制的藥,除了他那裏,別人誰也沒有。
於是鶴知知又不說話了。
鶴知知奪過藥碗,悶頭道:“我喝就是了。”
然後果真一仰脖,乖乖把那碗湯藥喝了個幹凈。
喝了藥也還是要吃一陣苦頭。
每個人染了風寒的病症不大相同,鶴知知的毛病便是一染寒氣就頭疼欲裂,偏偏躺著疼,站著、坐著倒不疼,於是鶴知知白著一張臉,戴著熱帖還坐在書桌前忙碌,這帶病用功的模樣,把來探病的皇後看得好一陣心疼。
“景世子回程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這幾日。你還是趕緊養好身體要緊,除非,你是不想去了?”
鶴知知想要搖頭,可是一晃,腦袋就生疼,便可憐兮兮地抱著腦袋,看著皇後說想去。
她不去,又有誰能去呢?
東洲的金礦是個燙手山芋,除了皇家的人,誰去收都不合適。
更何況,她還要去找千耳樓,他們那裏,或許會有藏寶圖的消息。
皇後提起一口氣又呼出來,也是拿她沒辦法。
在她腦袋上輕輕摸了下,輕聲道:“想去就快些好起來。別再叫母後擔心。”
鶴知知咬咬唇。
她好像常常聽到這句話。她總是在叫母後擔心,叫福安擔心,叫這個那個擔心。
什麽時候她才能不再當別人眼裏的“小”公主,能擔起職責來,能為母後、為大金,做點貢獻。
她只是想幫點忙而已,只是想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為什麽又變成了一廂情願、弄巧成拙。
怎麽她做什麽都做不好呢,為什麽她怎麽選都讓別人難過。
鶴知知微微垂著臉,一顆顆圓滾滾的淚珠砸下來,在柔嫩的臉蛋上滑過,洇開在紙面上。
皇後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抱住她的腦袋,把她摟在懷裏,摸摸臉蛋,擦掉淚珠子。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皇後摟著她輕輕晃著,像哄很小的小孩那樣的語氣,“知知,一生病就這麽嬌氣呢。”
福安站在門邊,束著手偷偷往公主那裏瞧。
面上的憂色,怎麽都掩蓋不掉。
好在鶴知知的身子過了幾天終於爭氣一些,也或許是每日的湯藥及時起了作用,到出發那日,鶴知知除了還有些體虛,已經不頭痛了。
鶴知知跟著車隊,在玄武門等著。
坐在車裏,手肘壓著窗沿,支著側臉。
車隊遲遲沒有出發的意思,鶴知知一身憊懶,也沒有去問。
但聽偶爾傳進來的話音好像是說,還在等人。
鶴知知眼睫顫了顫。
她大約知道他們在等誰。
之前景世子想邀國師一起去東洲,雖然不知是為了什麽目的,但好似很迫切。
而睢晝本人似乎是不大想去的樣子,即便是答應了,但當時看起來很明顯有些為難。
而現在,不用想。鶴知知覺得,景世子一定等不到國師了。
她要去東洲,睢晝就一定不會再去。
那日睢晝的傷心她清清楚楚看在眼中,她就是那個罪人,睢晝再怎麽厭惡她也不為過。
誰會願意與一個討厭的人同行呢?
鶴知知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溫度還是有些高。
馬車旁邊,噠噠走上來一匹馬。
馬背雄壯,馬頭高昂,上面坐著的人……
鶴知知目光凝住。
睢晝?
他不是不來了麽。車隊,不是在等他麽?
為何他好像一早就已經在這裏了的樣子。
睢晝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馬車裏坐著的是誰,在這個窗口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
鶴知知得以透過窗口,偷偷看了他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