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坊間有些流言,說水壩崩塌是妖邪作怪,不過此類傳聞都已被譚大人明令禁止,更不允許提及此童謠,違者斬立決。”

鶴知知搶過密函,來回看了兩遍。

皇後已收斂了神色,喜怒不辨,揮揮手讓內侍退下。

“你怎麽看?”皇後斜斜倚靠在榻上,好整以暇地支頤問鶴知知。

鶴知知抿緊唇。

童謠中寫“陰雲重重”,無非是在暗指母後的母家,雲氏。

陰雲遮日,則又是那老一套,說母後掌權,陰氣過盛,風水不調。

“鶴不見兮龍發狂”就更加明顯,直接將大水暴漲、大壩崩塌的事故與宮中皇後為大聯系在了一起。

看鶴知知一臉緊繃,皇後笑了一聲,長甲伸過來戳了戳鶴知知柔軟的面頰。

“這種所謂童謠到處都有,幾乎每天都能找出一首新的來。要是每一首都去介懷,你現在就已經氣成小老太太了。”

“我知道,這些子虛烏有的流言,無非是背後的始作俑者想要我們不好過罷了。好在已經被禁止。”

鶴知知轉動眼眸,想了想,“可是母後,譚大人一力壓制流言,方才在您面前也並未提及此事,還是母後親自派人調查出來的,倒顯得他很忠心。還是說,這其實又是在變相的邀功?”

皇後眯了眯雙眼。

“三年前的宮宴,這譚大人的長子多喝了兩杯烈酒,在宮中高聲侮辱在場女官,言辭極其齷齪汙穢。若不是他父親叔伯及時阻止,尚未釀成大禍,我當場便要將其處以閹流刑。”

“那之後譚氏收斂不少,將他那草包長子捂在府中不敢見人。三年過去,大概也是憋不住了,所以借著這處理童謠之機,著意表現他的歸順之心。”

“至於這心意真假,探究過多沒有意義。”

“好深的謀略,若真有此赤膽忠心,為什麽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鶴知知聳聳鼻尖,依舊不大信任。

“母後,他說得再好聽也沒用。清平鄉水壩崩塌,要麽是貪官腐敗,工程懈怠,要麽是有人刻意為之,那便是謀逆大罪,都不能不嚴查。”

“更何況,如今最要緊的是派遣得力之人去治理水患、讓附近百姓得以安居。清平鄉,必須要有人坐鎮才行。”

“你說的不錯。”皇後微微頷首,雕成鳳尾狀的指甲朝她輕輕一點,“此事便交給你來辦。”

鶴知知:“啊?”

皇後笑道:“你不是整日嫌宮中煩悶無聊麽。清平鄉除了水患,大體還是個民風淳樸的安樂之地,我再派幾個能幹大臣隨你同去,不會讓你吃多少苦頭,剛好,你也能跟著學習一番。”

鶴知知支吾道:“我,我年紀輕輕,又沒有什麽本事,誰會信服我?再說……”

“皇權是與生俱來的,與你的年紀、本事,有何幹系。”皇後打斷她的話,“你貴為公主,難道還怕底下的大臣。還是說,你方才同我說的那些雄心謀略,都只是說著好聽而已。”

鶴知知癟癟嘴,被母後說得心中一酸。

她最厭惡好大喜功、空談而不實幹的人,當然不願意自己也被母後那樣看待。

鶴知知不再懶坐著,蹲下身對皇後行禮:“謹遵母後吩咐。”

說完鶴知知也沒再停留,垂著眼蔫噠噠地出去了。

皇後看著她走遠。

身旁的金蓉嬤嬤湊近,低聲道:“公主聰慧過人,娘娘不必著急。若是給公主催得太過,恐怕會物極必反。”

“操之過急?”皇後搖搖頭,“若她是個皇子,這個年紀至少也該在外面混了一身軍功。如今只是給她歷練的機會而已,傷不了她。”

金蓉嬤嬤嘆道:“娘娘勿怪,是老奴多嘴。老奴看著娘娘和公主母女二人關系和諧,情感和睦,溫馨得很,只盼能這樣長長久久下去。方才公主出去時垂頭喪氣,若是對娘娘有了怨懟,豈不糟糕。”

後面的話,嬤嬤沒細說。

皇後娘娘身邊的貼心人本就不多,公主便是其中最親近的一個。

若是有一日母女二人有了嫌隙,最痛心的人也一定是皇後娘娘。

皇後眼簾微窄,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鶴知知手裏的狗尾草早已扔到了路邊,低頭踢著路上的一個小石子解悶。

鶴知知最難受的便是被母後懷疑。聽著母後的斥責,心裏像是有小蟲子在爬一樣,恨不得立刻振臂號呼,向母後證明自己沒有那些壞念頭,但是又分明知道,口說無憑。

這回去清平鄉,不論能不能做出成績來,至少要學到真材實料的東西,才不會叫母後失望。

打定這般主意,便像是找到了解決辦法,鶴知知心中的愁悶散去不少,最後用力一踢,小石子從足尖咕嚕嚕滾出去,砸進湖泊裏。

湖泊裏咕咚一聲,散開幾圈漣漪,同時蕩開的,還有兩道直直望過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