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禮輕情意重

梁徽猶豫了一瞬,問:“你想看嗎?”

祝知宜問:“可以看嗎?”

梁徽抿唇沉默片刻,站起來:“等我一會兒。”

不多時,便從門外取回幾個大木箱子,一打開,裏頭密密麻麻的全是花燈、筆山、鎮木、紙鳶、桃木梳子……

梁徽竟有些緊張,像準備了禮物生怕心上人不喜歡的毛頭小子:“你不在的元宵、夏露、七夕、中秋、年關……我都會做一樣東西,想著或許你會喜歡。”

祝知宜震驚,沒想到除了今日誤入的那個令人震撼的香堂還有這幾大箱子,輕聲問:“那怎麽不送給我?”

梁徽搖搖頭:“這些只是你不在時我寄予念想的物件,當你真的回來之後,我又覺得,這些都配不上你了。”

“……

他很固執:“祝知宜,你值得更好的,我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你。”只是……你好像不想要了。

祝知宜抱著一只花燈,擡眼,不贊成道:“梁君庭,禮輕情意重。這些就是最好的。”

“是麽?”梁徽還是不甚在意一笑,這才哪兒到哪兒,他想給祝知宜的還多得多。

祝知宜看每一件都刻上了時間,“壬午年潤月二十四日”、“戊吉年塗月十三日”,可見並非逢年過節才有,梁徽將他的一腔情思都寄托在這些裏面了。

他呼吸急促,目光落到梁徽的手,指節上有細密的刀痕,祝知宜沉默片刻,忽而道:“梁君庭,很辛苦吧?”等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梁徽輕描淡寫:“比起你這三年,我的不值一提。”

祝知宜的心又酸成一片。

梁徽隨手擺弄著一個筆山,狀似隨意問:“若是彼時清規決定離開,願意帶著這些累贅走麽?”這樣至少一看到這些,祝知宜能想起他這個人,他怕祝知宜把他忘了。

祝知宜沉默一瞬,看著他,有些抱歉道:“或許不會。”如果彼時他要走,那一定是他們注定無法在一起了。

梁徽靜了片刻,說:“也好。”

隆冬已至,梁徽近日早出晚歸,掩飾得再好也遮不住疲意和風塵仆仆的落魄。

祝知宜問過幾次,對方都說是礦址路途遙遠罷了,他便沒再追問。

次日,祝知宜又去了那梅林。

上回他還未將那些桃木牌符看盡梁徽便來了,此事一直惦記在他心裏,如今對方不在宮中,他終於可以放心地逐一細細翻閱。

只言片語,祝知宜的心又酸軟成一片。

不知不覺已霞光滿天,琉璃瓦雪光瑩瑩,忽聞一陣馬蹄疾馳之聲。

能在禦前大道駕馬長驅直入的只能是梁徽,祝知宜下意識閃身隱於林中,不叫對方察覺。

他看了看朱紅宮墻上未落盡的日頭,看來梁徽回來得也並沒有那樣晚的,那怎麽每日披星戴月,天黑盡了才回到鳳隨宮。

眼看那人馬路過鳳隨宮而不入,直直朝興午殿那頭去了,祝知宜不自覺跟上。

候在梅林外的玉屏看到主子出來,忙跟上:“君後——”

祝知宜揚手示意她回去:“本宮散散心,會兒就回去。”

興午殿原是歷任皇帝寢宮,但梁徽之前宿在禦書房偏廂,後來又占了祝知宜的鳳隨宮,此處已有些荒廢了。

也沒什麽宮侍隨從,祝知宜一路長驅直入,到了主殿才碰上個張福海在門外守著。

對方見到他容色微變,幾不可察,祝知宜先打了招呼:“海公公。”

張福海不知是受寵若驚還是心虛,忙不叠俯身:“奴才給君後請安,君後怎麽來了?”

祝知宜大方承認:“方才在梅林散步,看見皇上回來了,神色似不大好,本宮過來瞧瞧。”

張福海笑道:“皇上無事,只是奔波了一日有些勞累,風塵仆仆烏頭垢面的唯恐唐突了君後,便先到寢宮沐浴更衣,君後不若先回鳳隨宮歇著,皇上很快便過去。”

這話能唬得過旁人唬不過祝知宜,在鳳隨宮不能沐浴更衣麽?

梁徽日常用的家當都搬過去了還來這廢宮慌地做什麽,瞧著就大有古怪。

祝知宜淺淡笑笑:“那本宮進去幫幫忙,皇上照顧了本宮這些時日,正好有機會投桃報李。”

“君後且慢——”張福海急中生智半是勸半是攔:“士亦為悅己者容,皇上……皇上他一心愛慕您,斷是不想讓您瞧了他這滿面塵土的模樣去的,您就當縱縱他這份好勝愛美之心……”

祝知宜配合地軟了神情,故作思索,拿出那副講道理的架勢娓娓道來:“此言差矣,愛一人若只愛他的漂亮體面之處,那便是虛情假意,在南邊打仗那會兒皇上受傷的模樣本宮都見過,斷不會因了這個而生變,難不成,在海公公眼裏,本宮就是那只貪圖人光鮮皮相的膚淺之人?”

“……”張福海被祝知宜將了一軍,額角冷汗沁出,這倆祖宗一個比一個難纏,他忙請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