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魔窟之中,燭火搖曳,將深色幽暗的四壁照得影子婆娑,光影亂擺,卻也足夠明亮。

既然宗狄有著蜜色的皮膚,身為父親的魔君自然與他如出一轍。

魔君自然只有一位。

被修真域的一些人稱之為老魔君,只是因為他已經在黑玉王座上坐了千年。

老魔君純黑衣袍的下擺拂過魔窟的地面,魔窟中搖晃的燭火映襯著他素來都不怎麽好的臉色更差了些,而他那雙金色的眸子則因為倒映了太多火色,而顯得更加斑駁而莫測。

魔君當然不是真的因為覺得魔宮不會被影響,所以才任憑那兩只魔獸在自己的家門口如此大打出手,也不去管的。

兩只魔畜而已,平時供它們幾分,不過不想節外生枝,留著它們還有些用處,竟然還敢鬧到魔宮近前來,是他這些年來太低調,所以這些魔畜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嗎?!

“尊上,難道真的要這樣……任由它們……”偏偏還有長老小聲詢問道:“雖然四長老出師未捷,但難道那兩只魔畜還能不給您幾分面子?這樣鬧下去,於魔宮顏面有損啊!”

魔君倏而頓住腳步,神色冰冷地轉頭看向說話的那位長老:“是嗎?不如你去?”

那位長老哪裏敢去,他修為還沒四長老高。他頓時住了嘴,欲言又止,卻也不敢再說。

當然不是無法制止。

也不是打不過。

魔君有許多種辦法讓這兩只魔畜分開,但他不能。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為就在他將要踏出魔宮的那一瞬,有白鬥篷魔使從白塔而落,將寫了白塔光繭中那位呢喃的讖語,遞到了他手裏。

那位讓他退,還讓他徹底讓出一條路來。

所以他縱有再多不甘不解不願,也只能退,甚至還得讓全魔宮的人,都跟著他一起退,再不得不為之編出一個堪稱荒誕的理由。

他心底寫滿了不解,卻無從問出口任何一句。

因為呢喃出這樣讖語的,是光繭中的那位。

準確來說,是那位的一部分。

他的心臟被封印在浮玉山大陣之下,四肢被松梢劍陣死死按在梅梢雪嶺的雪原之下,軀殼則深埋悲淵海中,被無數鎖鏈鎖死,再由謝琉以身鎮之,就連神魂都被硬生生剝了出來,被一柄名叫湛兮的劍,釘在了歸葬湖底。

而魔宮白塔中,那片純然光繭之中的,當然便是除卻以上所有的,那一部分。

頭顱。

……

在魔宮中穿行的感覺,頗有點像是彼時在浮玉山小虎峰大牢中,一劍放翻一對獄卒,再換了他們的衣服,強壓心虛,行走期間的感覺。

好在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彼時虞絨絨躡手躡腳,大氣都不敢出,現在卻與傅時畫並肩而行,足下帶風,毫無懼色。

魔宮之中也是與外表如出一轍的無暇皎潔,傅時畫早就聽說過,卻也是第一次見,到底還是多四處看了兩眼,收回目光的時候,卻見兜帽下,虞絨絨的表情很是平靜,仿佛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在下一個路口的時候,徑直選擇了其中某一側而不帶停頓。

虞絨絨正在宗狄的記憶中摘出有關魔宮的所有片段,再全部連在一起,自然已經對魔宮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經了如指掌,譬如魔宮之中通往白塔的,是一口水井,但入了水井卻也不是能直接到白塔,而是要回答三個問題。

具體是什麽問題,每日都有所不同。

但除了這條路之外,還可以從魔窟的某條密道,直入白塔之上。

根據方才那幾名逃竄魔族的話語,魔君此刻恐怕正在魔窟裏,虞絨絨並不認為自己有本事與這位統治了整個魔域千年之久的魔君有什麽對撞的本事。

她入魔宮,不是為了打架,而是為了搞清讓她莫名在意的白塔中,到底有什麽。

正在這樣舉棋不定,卻聽傅時畫狀似無意地問道:“怎麽覺得……你對這裏很熟?”

虞絨絨頓了頓腳步,這才想起來,她入了悲淵海的大陣後,除卻海浪翻湧、光芒大盛之時,與匆匆入海,一劍而至的傅時畫打了個照面之外,其實對方對所有這些情況都一無所知。

但她不說,他竟然因為沒有問,好似無論她要做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信任她,甚至在無意中配合她,再提劍站在她的身側。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知道,傅時畫問這個問題,也不是想要追根究底的意思,哪怕她不回答,他也並不會介意。

虞絨絨沉默片刻,沒有著急回答傅時畫的問題,而是突然問道:“大師兄,那個時候,你是來救我的嗎?”

傅時畫被冷不丁這樣一問,下意識側頭低眉去看才堪堪到自己肩頭的少女。

他本以為只能看到對方頭上的兜帽,卻不料虞絨絨在問出口後,也擡起了頭。

四目猝不及防地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