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全知的她

貧窮的村莊,沒禮貌的鄉巴佬,與人跡罕至的沼澤,是大多數泰莫利亞人對威倫的唯一印象。

而現在,獵魔人們正位於這片威倫的沼澤之中。

“任何人,只要敢打我學生的主意,我發誓,一定要讓它付出慘痛的代價!”清晰的咆哮猶在沼澤地上空回蕩,貓鷲閣下正牽著男孩卡爾的手,走在隊伍中央,和同伴一起追蹤空氣中殘留的血液,那只耳朵的主人。

雷索在最前方用毒蛇銀劍探路,奧克斯兄弟在後面警惕地左右環顧。

迷霧籠罩的沼澤地向來不是什麽和平之所,食屍魔、水鬼、沼澤巫婆、和其他食腐生物在此覓食,外來的旅行者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怪物的糞便。

此外,他們還得提防突然下陷的地面,無處不在的,比怪物更可怕的吞噬人命的粘稠淤泥。

羅伊在隊伍末尾殿後,每一腳踏出,飛獅怪脛甲都會輕輕陷入濕潤綿軟的黑泥地,這稍稍影響了他的行動能力。

他看了看天空,天色徹底亮了起來。

朝陽初露,氣溫上升,水汽開始蒸騰,為危機四伏的沼澤蒙上一層輕柔的薄紗。

獵魔人的視野只能到二十米遠近,目之所及,漆黑的泥地上鋪滿雜草,遍布渾濁的水窪,水窪中零散地分布著幾棵歪脖子樹,他們偶爾還可以看見沼澤裏腐爛得面目全非的幾具動物屍體。

屍體裏傳出“呱呱”的怪叫,然後鉆出幾只毛色油亮的烏鴉,振翅掠過半空。

微風輕拂。

渾濁的沼澤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紋,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開水面。

“老師,俺……俺害怕……”卡爾小臉慘白,目光閃爍著,緊緊地貼住弗利厄斯的強壯的胳膊。

“小猴子,我之前怎麽跟你講的?”弗利厄斯使勁握了握男孩的手,目光射向沼澤深處,“沼澤裏的怪物有個共同的特征,它們最喜歡膽小鬼的血液和心臟,你越是害怕,死的就會越快。”

卡爾身體抖了抖,梗著脖子、漲紅著臉,“俺……俺不怕了……”

“明白就好!”弗利厄斯冷冷一笑,“不過你也放心,誰敢動你,我的劍都不會讓它舒服!”

“夥計們!那是什麽?”

最前方的雷索突然叫住了眾人,指著不遠處,一根漂浮在沼澤水面的爬滿苔蘚的腐木。

眾人目光都轉了過去。

這根木頭從大體上看並不出奇,然而仔細觀察,樹幹頂部的凹坑裏,竟然詭異地生長著一個渦狀的,像是菌類植物的東西。

“耳朵?”

“沒錯,就是人類的耳朵,時間很久都發黴腐爛了。”

獵魔人沉默了下來,他們隱隱覺得這種奇怪的布置,有某些特殊的含義。

“威倫沼澤裏的耳朵……呢喃婆嗎?”羅伊揉著眉心思忖道。

“你在嘀咕什麽,小鬼?”

“我想到了威倫沼澤地裏流傳的一個故事。”

“又是從哪本書裏看到的,還是你的‘感覺’?說來聽聽。”

“那是關於威倫當地幾個古老的存在……”羅伊剛開了個頭,陳述便被迫終止。

眾人眼前的迷霧和瘴氣裏,突然傳出悠揚的歌聲,詭異的聲調,含義不明的歌詞。

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紛紛豎起耳朵,小心翼翼靠了過去。

“三姐妹,手牽手,穿梭海陸,嚇破人膽,如此前進:三次你,三次我,又三次,總共九……”

一座簡陋的茅草屋,兩塊整齊栽種著洋根芹和蒲菜的農田前。

一個中年男人正地忘情地哼唱,盡管五音不全聽得眾人直皺眉,但膽量和嗓子又異常地大。

他大概四十歲的樣子,滿臉生活摧殘留下的深深溝壑,一身亞麻布衣,打扮和普通的鄉下農夫沒什麽兩樣,但他好像受傷了,右側臉正裹著潔白的繃帶,繃帶上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唱的太過投入,幾乎渾然忘我,一邊唱,一邊用水瓢往農田裏澆灌著一種金黃色的液體,完全沒注意到偷偷來到身邊的獵魔人。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嚇了一大跳,手腕一抖水瓢裏透明的油狀液體不小心撒到地面,頓時表情扭曲,露出心疼之色。

“你們是誰?走路像老鼠一樣,專門過來嚇我嗎?”男人惡聲惡語地吼道,明顯不太歡迎他們。

“抱歉老兄,我們是偶然路過此地的獵魔人,有些問題請教你。”弗利厄斯越過眾人擠到前面,這才發現,對面的男人不僅右半邊臉包著繃帶,左邊臉側的耳朵也沒了,他還少了一半的頭發,好似大面積斑禿,露出半個光溜溜的腦袋,另一半留著濃密的褐發。

他的眉毛也被剃掉,一條左腿被桌子腿一樣的木制品替換,整個人看上去滑稽又古怪。

四名獵魔人注意力鎖定住陌生的男人,而羅伊關注著兩畝農田,農田裏的莊稼長得茂盛至極,這注定是個豐收的年頭。他又掃了一眼男人腳邊的水桶,裏面金黃色的液體散發著橡木的清香。這絕不是普通的肥料,倒類似於橡樹果實壓榨而成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