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揭破

站在熱情如火的大床前,弗朗西斯慢條斯理地理順了領口的蝴蝶結。

他那蒼白的臉部皮膚下,殷紅如血的嘴唇微微一彎,顯出慘白的牙齒以及一抹滿意的笑容。

在他身後的大床上躺著的女人同樣在笑。盡管她雙目緊閉,笑得卻甜美、幸福,就像沉溺在一場無與倫比的美夢中。

“晚安,我的寶貝!”

弗朗西斯向她拋了一個飛吻,接著大步流星推開了房門。

此時此刻,孔雀花酒館中燈火通明。

一樓大廳,忙碌了一個白天的艾爾蘭德人正在肆意揮灑激情。

酒櫃前酒保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手速搖動著酒盅;力夫們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漬和汗水,大口灌著廉價而嗆鼻的麥酒;

好賭的男人圍坐在牌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昆特牌和旁邊金閃閃的克朗;

花蝴蝶似的侍女端在酒水在大廳裏來來回回,偶爾被不知從哪裏伸出來的毛手摸一把屁股,便罵罵咧咧地嬌笑一聲。

“咚——”台上端著魯特琴的正牌詩人修長的十指突然變快,琴弦急速撥動,如同涓涓細流匯入江河,大廳中的些許沉悶洗刷一空,樂手搖起風琴應和歡快的節奏左蹦右跳。

酒味、汗水、笑聲、舞曲交織成一個迷離之夜。

弗朗西斯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欣賞這一切,悄悄地張開懷抱閉上眼睛,頗為享受深吸了一口氣。

黑夜啊

舞娘的紗裙

何不打個盹

品嘗這甘美如春

一詩念罷,他搖頭晃腦頗為自戀。“今晚是個好日子,靈感一來,擋也擋不住!”

他下了樓梯穿過擁擠的人流,向著酒館大門走去,一邊還在轉動手指構思著未完結的詩篇。

然而走到一半,酒桌旁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攔住了他的去路,一名瞳孔暗金的年輕人向他舉起手中酒杯,

“驗屍官閣下,一起喝一杯?”

“哎呀呀……你什麽時候來的?本人居然完全沒有察覺。看來最近太過於沉迷美色,讓感知變得如此遲鈍。”

弗朗西斯頗為懊惱地坐了下來。

“說吧,獵魔人,突然找上我有什麽事?”

羅伊將手邊盛滿酒杯推給了他。

“我只是有些好奇。您胃口真好,白天要面對一堆亂七八糟的屍體,晚上還有心思尋歡作樂。如果換成普通人,根本不會有這個心思。”

弗朗西斯抿了一口烈酒,咧開嘴露出滿口牙花。

“很簡單。在我看來……活著的人和死掉的人各有各的美好之處,都值得用詩歌來大書特書。而且充滿活力的年輕肉體、以及死亡的藝術品,都能給我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感。”

“您是一位充滿熱情的詩人。”羅伊恭維了一句。

“當然,實際上鄙人的身份首先是一位詩人,然後才是驗屍官。對我而言,詩歌是這世間最美好的存在,勝過了一切。”

弗朗西斯動情地說,他的聲音感情充沛,富有穿透力,哪怕在這嘈雜的大廳亦讓人聽得非常清楚。

“其實我對您有個建議……”羅伊說,“您詩歌的內涵和不要總是聚焦於活人和死人。您的目光可以放開闊一些,從其他方面汲取靈感。”

“比如了?”

“比如自然、比如建築……”

“這時間最為波瀾壯闊不就是生存和死亡……”弗朗西斯挺胸擡頭,“我為什麽要去選擇那些爛俗的題材?!”

“好吧,”羅伊聳了聳肩,直接說道,“其實在我看來,活人和死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不再是一個品種,一個種族。”

“區別就像人類和怪物……”

弗朗西斯雙手環胸,聽他繼續說,“您看,屍體可以導致滅絕種族的瘟疫、疾病,可能被研究死靈學的術士變成毀滅傀儡,某些條件下還足以孵化、滋養孽鬼和食屍鬼。可以說,屍體是活人的敵人。”

“差點忘了你是個獵魔人,”弗朗西斯意興闌珊地癱倒在椅子裏,“獵魔人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閑工夫來酒館陪我喝酒、交流詩歌。你們非黑即白,眼中恐怕只有人類和非人、只有可殺與不可殺之分吧?”

“你不可能認同我的理念。不過……你難道想憑三言兩語,矯正一位胸懷抱負的詩人的想法?”

“不、不、不……”羅伊溫和地笑了笑,說出了來意,“我只是想提醒您,不要太過於沉溺於死亡和屍體。也不要試圖用死亡去取悅一名生者。”

“你什麽意思?”驗屍官豁然站起了身體,他身上那股陰冷的氣息瞬間變得更加強烈。坐在他們旁邊的酒客身體不自覺地縮了縮,就像突然遭到刺骨的冷風襲擊。

羅伊也站了起來,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痛快地呼了口氣。

“最近我在艾爾蘭德發現了一樁很有趣的事。一名非人生物愛上了一個身份‘高貴’的女人類。而且為了表達愛意他做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在常人看來無法理解的行為。當然我說的非人生物並不是指矮人、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