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枝杈間樹葉寒風瑟瑟, 虞翎用頭疼推了府裏家宴,坐在羅漢榻上看賬簿,發覺這個月有支取不對, 只收好簿子,去趟賬房找管事。

玉盤皎皎瑩潤光澤隱在厚重雲層, 地面一片漆黑深色, 竹制燈籠驅散淡淡夜色, 兩個丫鬟站在門口侯著。

虞翎垂眸坐在廳內喝茶, 聽管事為難道:“二公子昨天說是姑奶奶走之前吩咐讓他取的, 後天就補回來,他拿了書信來, 確實是姑奶奶字跡,老奴想他既然應下補回來,給他也沒什麽……”

台階下卷走幾片落葉,廳內燈色晦暗,謝二取了一百兩, 不知道做什麽。

“沒規矩不成方圓, ”虞翎慢慢放下手裏茶碗,她開口道,“事情遲早傳到姐夫那裏, 讓他明天先來尋我。”

管事連忙應下,虞翎知道他們誰也不想得罪, 只輕起身,蓮步離開。

她眉目氣質好, 灰絨披風繡木芙蓉, 不同於單純寄住在侯府的表小姐之類, 她是準四皇子妃, 萬一以後四皇子成了太子,那她便是太子妃,如果四皇子能登基大位,她甚至能坐到更高位置,侯府不敢懈怠。

虞翎擡頭看黑沉沉天色,慢慢呼出一口氣,她接過丫鬟手裏的那盞燈籠,道:“我想去姐姐院子看看,你們先回去。”

丫鬟有些擔心她身子,虞翎只輕攏披風,搖頭道:“我無事。”

她姐姐生前住的院子早已封存,謝沉珣留下那間小院,不許人隨意進去,侯府下人也忌諱,不常路過。

虞翎剛來侯府時去過一次,睹物思人只余淚痕,又不想讓她姐姐生前痕跡被人破壞,寧願讓那裏破了舊了,也不想允別人隨意踏足。

寂靜後院的青石板道曲曲折折,石拱橋下水澹澹聲悅耳,雲層露出一絲淡淡月光,照出湖水波光粼粼,這裏離她姐姐院子近,遠遠能看到屋檐飛角。

虞翎停站橋上,遠遠眺望過去,一手慢扶欄杆,心想最多不過五日謝沉珣就該來尋她,他對她這個妻妹總是抱有很重的責任感。

男人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站在那裏做什麽?”

突然冒出的聲響讓虞翎手一抖,手裏燈籠摔在地上,一直滾落到橋下,她擡起頭,看見有個高大人影提盞微亮燈籠隱在橋側,朦朧黑暗遮住他清俊面孔。

是謝沉珣。

虞翎愣住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她長發垂肩,慢慢朝他行禮,低頭道:“侯爺。”

他淡聲問:“身子不舒服?”

拱橋兩側栽種垂湖柳樹,細長枝條在夜裏隨風搖曳,虞翎用生病推了家宴,被他抓個現行,只垂眸道:“我是有些不適,現在就回去,望侯爺勿怪。”

她手輕攏住衣襟,低著頭走下石橋,從他身邊路過時,慢慢撿起自己剛剛摔在地上的燈籠,也不多說。

謝沉珣開口道:“既然來了,去你姐姐那裏走走。”

他素來說一不二,不是在問她。

虞翎薄唇囁嚅,只應下聲嗯。

風吹垂柳沙沙作響,深寂冷夜平添古怪感,謝沉珣提燈走在前面引路,虞翎跟在他後頭,慢慢拉長和他的距離,他步子一頓,她亦是停下來,不敢靠近他。

“怕我嗎?”他淡問。

她沒說話,手裏那盞燈籠已經熄了,顯然是怕他又重現那天突如其來的舉動,謝沉珣只繼續往前走。

虞翎姐姐住所清靜,她回京那年已經有十七,與謝沉珣有婚約,既不能虧待,又不能好過於厚待,免得以後嫁進門沒有更好的,只折中挑了這間院子給她。

一把鑰匙開了鎖,黑洞洞的空院子沒有人煙,充斥詭異與可怕,虞翎慢慢走進去,已經看到角落長出一叢陰森森雜草。

謝沉珣長身直立,道:“你姐姐希望把這間院子原封不動留到你來,說讓你看看。”

虞翎問過他為什麽會答應姐姐這種要求,他沒告訴她。

蕭瑟夜晚冷冷清清,虞翎整個人都沉寂了許多,玉手去碰一旁瘋漲雜草,看向謝沉珣背影,他月白長衫被深夜染得近墨,身上矜傲貴氣非同常人,她有無數東西想問,最後輕垂眸,道:“她讓我聽侯爺的,我不知道侯爺為什麽討厭我。”

他轉過頭,漆黑眸色與周圍融為一體,冷冷問:“若四皇子那樣待你,你如何應對?”

謝沉珣猛不丁地質問讓虞翎一愣,又聽他冷聲問道:“倘若他尋人毀你名聲,毀你婚事,你又該怎麽辦?”

空寂院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一步步逼近虞翎,一如那天強勢的威壓讓虞翎下意識後退,然後摔坐在地上,冰涼寒意透在她手掌,只呆愣愣望著他回:“我不知道。”

他高大身體慢慢蹲在她面前,冷道:“我教你,你不學,覺得我討厭你,以後真遇到事,你又要我怎麽幫?”

虞翎自幼就受不了別人嚴厲語氣,人還沒有反應,眼眶就緩緩紅起來,謝沉珣只頓了下,道:“我若是討厭你,有千種萬種方法趕你出去,又何必允你一直管著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