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虞翎鮮少會有得罪人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謝氏那裏的沈家婆子她沒怎麽見過,倒聽過沈家繡娘,是從她姐姐信裏,說那姑娘想當主子。

夜晚玉鉤初掛,穿青緞背心的丫鬟手中端紅木托盤,盛碗深灰色的苦藥,跨過門檻轉進內室。

一雙藕粉繡鞋擺於紫檀木腳踏上,虞翎輕坐羅漢榻,翻看侯府簿冊。

謝沉珣批過的文章早就送了過來,被放在邊上,他倒細致,紙上一一給她標出何處辭藻過華,哪兒又過於簡樸,

她只讓丫鬟把藥放幾案邊,說待會再喝。虞翎身體蓋著豆青薄毯,繡有由淺及深的幽蘭暗紋,高雅素凈,幹凈雪貂在毯子上縮成一團,越發像個圓球。

侯府奴仆兩百人有余,各院下人分錄記冊,長工繡娘皆在其中。

沈家母女做什麽礙不到虞翎身上,但沈嬤嬤那躲躲閃閃的眼神顯然奇怪,她也不傻,猜得到這嬤嬤該是在謝氏面前嚼過她舌根。

能讓謝氏放心上的不是侯府日後開枝散葉,就是府裏中饋在誰之手,後者即便是有所提及,也不用遮遮掩掩,那就只可能是前者。

可謝氏的直脾氣沒見慍色,約摸是默認過什麽。

紫檀四角燈立在兩邊,照出虞翎幹凈側臉,她細指捏著紙張一角,心裏想事沒動靜,陸嬤嬤皺眉,讓丫鬟去外面守著,上前道:“姑娘身子骨本不如他人,若一再不把自己放心上,遲早出事。”

虞翎知她一板一眼守規矩,倒也沒多說,只拿過白如玉的藥碗,小口喝盡苦藥,手背又掩唇咳嗽了兩聲,將碗輕放在一旁,道:“嬤嬤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陸嬤嬤卻沒走,只靜站在原地,由著屋內燭光拉長影子,虞翎忽地察覺到什麽,擡頭看向她,聽她恭敬低聲道:“宮裏今早來消息,讓姑娘過幾天去方府時與戶部侍郎家二姑娘魏翹交好。”

虞翎手慢慢搭上雪貂溫熱身體,宮裏給過她一本冊子,記錄世家和她同齡的姑娘們,結交朝中要臣之女正常,但何必專門挑個人?她輕輕思考,知道陸嬤嬤也說不出原因,只道聲我懂得了。

涼風拂進,燈影憧憧,陸嬤嬤摸不清她心思,問:“姑娘有心事?”

虞翎撫著雪貂,垂眸開口道:“姐姐若還在,不知道現在會做什麽。”

陸嬤嬤嘆道:“侯府忙忙碌碌,想也閑不到哪去,只要姑娘好好的,大姑娘心中想是高興。”

她在長姐走那年大病過一場,臥床數月,差點沒挨過來,皇貴妃不許她匆促回京,直到今年滿有十六,這才順欽天監老監正的話回來。

虞翎手慢慢頓下來,她那雙眼珠子太過漂亮,擡眸間都似貌美尤物臨世,顧盼生輝,只答非所問:“嬤嬤覺得姐夫納妾幾率有幾成?”

她問得突然,陸嬤嬤腦子還有點沒轉過彎,琢磨片刻,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日後沒有可靠的娘家支撐,沒直接回答,只道:“即便侯爺有娶妻納妾,也影響不到姑娘位置,他願意娶大姑娘牌位,心中當是有情,姑娘是她親妹妹,與別人自不一樣。”

虞翎只輕嘆著搖頭道:“他不會。”

陸嬤嬤以為這句不會是謝沉珣對她和別人沒什麽兩樣,又忽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謝沉珣不會納妾。

虞翎沒順著陸嬤嬤緊皺的眉頭往下說,只擺手讓陸嬤嬤下去。

她樣貌好,不飾鉛華亦如朦朧仙子,衣襟輕輕陷入溫軟白皙中時,像朵含苞待放的嬌蘭,清純眉眼裏透出幾分嫵媚,猜不透心思。

陸嬤嬤算是知內情最多的,只道有其父必有女,未再多問。

圓潤珠簾隨陸嬤嬤出去輕晃動,虞翎輕捏雪貂小爪子,雪貂被驚醒了,開始吱吱亂叫,她回過神來,細長手指慢撫它潔白皮毛,把兇巴巴的貂哄住了。

虞翎微微垂眸,她不是沒聽過有關他的傳言,先平陽侯為他求的那串黑曜石手串,虞翎已經見過不止一次。

謝沉珣不耽於情樂,在男女之事上亦不如朝政上心,骨子裏保守迂腐,連她姐姐都言謝家郎君不喜與人接觸,潔疾極重,性子亦冷淡至極,就差猜一句他恐怕在房事上也極為傳統。

他恪守禮法,極少越距,早上那般都未訓斥她便匆匆離去,對她這個妻妹算是極其偏疼。

她只是想知道他和她姐姐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竟能讓他如此遷就於她。

……

沒過兩日,謝氏要往謝沉珣書房添兩個奉茶丫鬟,被謝沉珣以書房人數足余,淡拒了。

虞翎聽到消息時是清早,也沒什麽反應,連去向謝氏請安時也一同往常。

謝沉珣剛回來就著手於政事,日不暇給,謝氏倒沒提給謝沉珣塞通房的事,她見他也才幾次,還因此在虞翎面前抱怨過幾句,除此外就是還在猶豫要不要和方家定下,嘆聲孩子大了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