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奠

“當年老爺身負重傷,您厭惡他拈花惹草、風流成性,吩咐我給他下了虎狼之藥,方才導致老爺終身不舉啊!”

身負重傷。

虎狼之藥。

終身不舉。

魏震華雖然老朽,但年輕時也曾叱咤風雲,到底比他兒子多幾分江湖經驗,不至於把大腸當大腦用,裏頭除了排泄物之外空空如也。

話趕話說到這一步,即使他被劇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也能聽懂姨娘的言外之意。

是——

是楚清漣!

一直都是楚清漣!

他自以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給足了正室尊榮”的元配夫人,早從數十年前開始,就指使姨娘給他下藥,一心一意要他羊尾!

而他的姨娘,他百般寵愛、日夜纏綿的美人兒,竟然幫著楚清漣給他下藥!

那可是他的後宮,他的姬妾,依附他生長的菟絲花!

結果到頭來,在他和楚清漣之間,這蠢女人竟然選擇了後者?

她究竟知不知道,誰才是她一輩子的倚仗?

楚清漣算什麽?一個不受寵的當家主母,至多就是不磋磨她,又能給她幾分恩寵、幾分尊榮?

她簡直就是瘋了!

魏震華自以為風流多情,一心享受集郵收後宮的快感,從來不將後宮的想法放在眼中,冷不丁挨了這麽一套連環繞背十八刺,險些被當場送走,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連毒發之苦都忘了。

自從他羊尾以後,姬妾們待他便不如往日一般熱切殷勤,他都知道。

有幾個年輕姨娘不太安分,常與府中下人打些眉眼官司,他也知道。

但大老婆和小老婆串通一氣,合起夥來幹碎他的戟兒,這種事他根本想不到啊!!!

這超出了種馬文男主的理解範疇!!!

種馬文男主的戟兒,那是一根多麽金貴、珍稀、人見人愛的擎天柱啊!!!

怎麽可能有人想幹碎它!!!

魏震華覺得匪夷所思,而且不可理喻。

“楚……你……”

他鼻翼張大,嘴唇顫抖,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好像一口行將報廢的破風箱。

他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喉頭早已僵硬,只能發出推動銹蝕鐵門般的“咯咯”聲。

在垂死掙紮的痛苦中,在滿腔悲憤的支撐下,他拼了老命擡起白發蒼蒼的頭顱,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企圖用目光殺死楚清漣。

楚清漣低頭迎上他充滿怨毒的目光,也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處境兇險。

說來諷刺,她原本是家學熏陶下長大的正經閨秀,思路不像她侄女楚小姐一樣開闊跳脫,年輕時循規蹈矩,是個將“本分”和“獻身”刻入骨子裏的人物。

因此,婚後最初的數十年裏,她一直盡心盡力扮演“賢內助”的角色,在外與夫君同榮辱、共進退,為他撐足了門面和體面;在內主持中饋,生兒育女,夜以繼日操勞不休,將偌大一個魏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眾人無不稱道,魏家夫人是百年一遇的賢妻良母,堪為世家宗婦之表率。

可她只覺得茫然。

就像楊眉一語道破的那樣,他們分明是修仙人家,合該超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會和凡間的世家門閥一樣,拘泥於這些規矩禮數?

究竟是她想太多,還是推行這套規矩的承光上神,本身就出了問題?

高居九天的神尊會犯錯嗎?

楚清漣想不明白。

她只明白一件事,就是這個管不住下半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夫君”,實在是惡心透了。

說實話,她並不厭惡那些如花似玉的姨娘們,甄姨娘也好,賈姨娘也好,從來都不是她怨恨的對象。

畢竟,魏家物質條件的確不錯(大部分是她一手操持的),兌洲女子生存不易,就連女修都常被家族打壓,來這裏混口飯吃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魏震華每納一房小妾、每添一位兒孫,那張賴皮臉上露出的得意神情,都會讓她惡心到夜不能寐。

所以她動手了。

借助一位同樣厭惡魏震華的得寵姨娘之手,她用上了今生第一次從魍魎山市搞來的猛藥,對丈夫的海神之戟降下了雷神之錘。

“我……”

楚清漣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些什麽。

不是向魏震華,而是向那位驚慌失措、指著她鼻子大喊大叫的姨娘解釋。

楚清漣想告訴她,自己並不是真心要處罰她們,喝令“拿下”只是為了在賓客面前圓個場,事後自會放她們出來。

可她轉念一想,操他爹的,她為什麽還要替魏震華圓場?

他活該戴綠帽!

他活該在眾目睽睽之下戴八百頂綠帽!

他種馬,他不要臉,這都是他應得的!

一念及此,她內心的惶惑不安都如雲霧般消散,再看向魏震華時,目光中便帶上了冷冽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