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食辣

寧殷執盞的時候,長命縷便在他結實的腕骨處晃蕩,襯得指節修長冷白。

明明是冷冽恣睢的仙人之貌,卻莫名添了幾分春情。

虞靈犀想,大概是因為他極少主動去做什麽,無論是前世高高在上的掌控,還是之前中藥或喂藥,他更多的只是淡然端坐,誘她上勾。

“小姐總看著我作甚?”

寧殷以唇貼著杯沿殘留的淡紅,壓了壓,摩挲杯盞輕緩道,“一只杯子而已,何至於舍不得。”

虞靈犀懷疑他是故意的。

“罷了。”她托住微燙的臉頰,索性不和他爭。

寧殷連飲了好幾杯,深邃的漆眸半眯著,頗為回味享受的模樣。

虞靈犀因吃藥的緣故沒飲酒,卻也跟著微微翹起唇角,輕柔道:“以後若有什麽事,你可以直接與我說,不必悶在心裏。若總琢磨來琢磨去的,多累呀!”

前世的寧殷便是心思太難琢磨了,才使人鬧出那麽多誤會。這輩子趁著為時不晚,得好生改改。

寧殷從酒盞後擡眼,墨色的眸底映著酒水的微光,問道:“小姐這話,是對著衛七說,還是寧殷?”

他這問題問得刁鉆。

若說是對衛七說,她身為小姐未免太過殷勤親近了些;而若是對寧殷說,容易有看在他皇子身份而阿諛諂媚之嫌……

虞靈犀卷翹的睫毛動了動,盛著窗邊的微光,淺淺一笑:“不管衛七還是寧殷,不都是你麽。”

寧殷哼笑了一聲。

他眼下心情約莫真的不錯,執盞望著她許久,也沒有質問這圓滑之言的真假。

“你就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麽?”虞靈犀又問。

前世虞靈犀給他做了一堆的香囊、手帕和鞋靴,還未正經聽他說過一句“謝”呢。

寧殷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期許笑意,目光往下,落在腕上的繩結上。

沉沉一笑,他道:“小姐放心,這條手鏈我定會貼身珍藏。”

他著重強調了“貼身”二字,虞靈犀不禁想起了那條被他纏在腕上許久的飄帶……

心尖一燙,倒也不必如此。

前世給寧殷繡了那麽多物件,也沒見他珍視到哪裏去;

想來物極必反,這輩子未免珍視過頭了。

正想著,又聽寧殷悠悠道:“將來,我再還小姐一條鏈子。”

“真的?”

“真的。”

寧殷大言不慚,“小姐知道,我是最知恩圖報的。”

虞靈犀狐疑,望著他勾唇淺笑的神情,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

端陽過後,盛夏襲來。

燥熱的天,連朝堂局勢亦是暗流洶湧。

坤寧宮裏,安靜得連一絲蟬鳴也無。

佛殿隔絕了外頭熱辣的白日,只余厚重的陰涼鋪展,籠罩著燈架前披發素衣的馮皇後。

“消息是誰散布出來的,查出來了?”馮皇後虛著眼,一如座上無悲無喜的佛像。

“回娘娘,還在查。”崔暗道。

馮皇後放下轉動佛珠的手,問:“崔暗,你辦砸幾件事了,自個兒記得麽?”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壓得年輕太監撩袍下跪。

“當初臣入獄受閹割之辱,萬念俱灰,是娘娘賞識信任,才讓崔暗活到今日。臣雖無能,但對娘娘忠心可鑒,還請娘娘寬恕些時日。”

崔暗伏地表忠心,地磚上倒映著他陰暗的眼,慢聲道:“何況,當年知曉此事的人皆已被臣親手處決,娘娘不必憂心。”

“當年,不是逃了一個麽?”

皇後的視線落在佛像坐蓮之上,以指輕撫,暗紅的銅色,像是還殘留著當年鮮血濺上的痕跡。

馮皇後收回視線,起身道:“太子那些侍妾,可有動靜?”

崔暗膝行而來,伸臂搭住皇後的手道:“已有兩名良娣、一名良媛有孕。”

皇後頷首,一顆棋子養廢了,總要準備幾顆備用的。

陽光在瓦礫上折射出刺目的白光,卻照不亮佛殿的陰暗。

虞府,一片驕陽燦爛。

虞靈犀坐在水榭中納涼,也是今日才從父兄斷續的交談中才知道,不知哪兒傳來的流言,說當今太子並非皇後親生,其生母只是一個卑賤的坤寧宮宮女……

加之之前太子仗著是唯一的嫡皇子,好色荒淫,多有失德之處,此番風言一出,不少保守派朝臣都開始動搖觀望。

她輕輕舀著冰鎮的酥山酪,瞥了身側的寧殷一眼。

朝中一片波詭雲譎,而將來威懾天下的七皇子此時卻倚坐在水榭的憑欄上,側首望著粼粼的湖面,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著,一片無害的安靜。

……

連著幾日酷暑後,總算迎來了陰涼的好天氣,虞府上下也迎來了近些年來的大喜事。

六月初八,虞家長子虞煥臣大婚,迎娶的是平昌侯蘇家的小才女。

虞煥臣有官職在身,成親後理應成立自己的小家。虞將軍便命人將虞府西面那座閑置的大園子打通,修葺後當做兒子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