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甜嘴

寧殷本懶得理,但姓薛的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給你個選擇的機會,如何?”

少年擡起墨色的眼眸,道:“不妨看看,她在你心裏有幾分重量。”

“什……”

薛岑話音未落,便見面前一道疾風乍起。

繼而寒光閃現,一把森冷的短刃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薄如秋水,割斷他耳後一縷頭發,飄飄然墜落在地。

薛岑緊貼著墻壁,渾身都僵了,氣紅的臉迅速褪成蒼白。

“想活命,還是想要你的二妹妹?”

寧殷手握短刃,像是在玩什麽好玩的遊戲,從容不迫,優雅至極,“我數三個數,一。”

薛岑這二十年活得矜貴儒雅,別說罵人了,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幾句。

此番刀架頸上,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了兩個顫顫的字:“無恥!”

寧殷眯眼:“二。”

“我要告發你……”

“一。”

薛岑自恃端正清傲,而此刻所有的謙遜涵養,都在這個狠戾野蠻的少年前分崩離析。

他喉結聳動,艱澀道:“放開我。”

“選活命?”

刀刃的寒光映在寧殷眼中,恣意而疏冷。

這就是虞靈犀不惜自罰三鞭也要護住的青梅竹馬,這就是她藏在心裏、說殺了他無異於捅她一刀的薛二郎……

小姐啊,我給過他選擇的機會了。

是他,放棄了你。

“玩笑而已,勿怪。”寧殷的笑裏,帶著憐憫和輕蔑。

虞靈犀不讓他殺薛岑,他就真的沒殺。

嚇嚇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

你瞧,他如今可是乖得很呢!寧殷在心中嘖嘖稱贊自己。

可薛岑顯然不這麽認為。

頸側還貼著刀刃薄而冰涼的觸感,他才不相信那是玩笑。

有那麽一瞬,這個少年是真的動了殺心,逼他做了違心的選擇。

他嘴唇翕合,半晌啞聲道:“卑鄙。”

他罵來罵去,就只有“無恥”“卑鄙”兩個詞,寧殷都聽膩了。

“薛二公子不妨換兩個詞罵,比如說畜生、牲口,狼心狗肺。”

寧殷道:“不過和你這種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實則又蠢又無能的慫貨而言,我這幾個詞當真算不得什麽謾罵之言。”

薛岑現在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二公子以後若再想多管閑事,不妨想想今日的抉擇。”

寧殷指尖一轉,將刀刃收回袖中,氣定神閑笑道,“再問自己一句,配不配?”

薛岑臉色煞白,若是旁人這般嘲弄於他,他定然會反駁,質問對方可否能做出比他更好的抉擇。

但這個少年曾在春搜狩獵時孤身一人追上了虞二姑娘發狂的馬,又在她墜崖之際拼死相護,用自己的鮮血救活了命懸一線的她……

可是愛一個人,非要比誰心狠野蠻麽?

整整十年,他看著二妹妹從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長成如今這般娉婷裊裊的模樣。若她有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挺身相助,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對方給出的選擇,根本沒有實際意義。

這樣不擇手段的的少年,如何是二妹妹的良配?

要放任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為另一個男子駐留,薛岑不甘心。

“哎呀……我怎麽會躺在地上?嘶,我的胸口怎麽好疼哪,像是被人重重踩過一腳似的。”

被打暈的小廝悠悠轉醒,瞥見一旁僵立的薛岑,忙不叠起身道,“二公子,您的臉色怎麽這麽差?那個侍衛呢?”

薛岑依舊端莊清雋,只是眼底多了幾分灰敗的疲色,閉目道:“回府。”

他定要查清楚,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

一刻鐘後。

嘴裏的飴糖嚼化,寧殷循著紙鳶墜落的方向,站在了一戶人家的後門外。

目光越過圍墻望去,院中一株高大的銀杏樹枝繁葉茂,青鸞風箏便無力地掛在最上邊的枝頭。

圍墻低矮,寧殷不費吹灰之力便躍了進去,走至這株一人合抱粗的大銀杏樹下,擡手輕按在粗糲的樹幹上。

掌下一拍,樹幹抖動,風箏連同簌簌震動的葉片一同飛下,晃蕩蕩落在他的掌心。

眉頭輕皺,惋惜地“嘖”了聲:翅骨斷了,得補上好一陣。

遠處傳來嗒嗒的腳步聲,是院主人家的孩子舉著風車跑過來,見到院中陌生的少年,不由愣在原地。

“小孩兒,若是旁人看見我做壞事,是要沒命的。”

寧殷將紙鳶負在身後,涼颼颼道。

小孩兒吸了吸鼻涕,咬著手指呆呆地看著他。

“不過,我急著回去修補,不吃小孩。”

寧殷朝稚童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然後開門,大喇喇走了。

……

明日便是端陽節,仆從們在門口掛上艾草,撒上雄黃。

每年這個時候,虞夫人便會命膳房包許多的粽子,連同賞錢一起送給府中仆從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