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咯吱”一聲,狹窄老舊的院門被關上,一個裹著黃色麻衣的白面青年左右顧盼一陣,確定無危險後疾步走進院中。

推開屋門,向右望去,只見十幾個人擠在一張席子上,齊刷刷地扭頭看著他,從耄耋老人到垂髫幼童,無不面帶警惕憂慮之色。

直到看清來人,眾人面色的緊張才退去幾分。

坐在席子中央的老人伸出手,緩慢而低聲地詢問:“越學,外面情勢如何?”

“祖父。”將房門關上,屋子裏立即變得昏暗許多。

白面青年從袖中取出黃紙包裹的蒸餅分給眾人,同時回道:“此地暫時安全,未見到有官兵搜查,不過我打聽到已有西南王的軍隊出現在驪縣,也許過兩日就會到這黃湖縣來。”

“他這是想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啊!”人群後頭,一個留著胡子的半老中年搖頭憤慨道,“我孔氏究竟是做了何傷天害理之事,要受這等侮辱,孔澄一支倒行逆施,又與我等旁支何幹,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聽聞此言,其余人皆不由低頭垂淚,自從孔太後被廢、孔澄在衡川被殺,一夕之間,他們山南孔氏從為人崇敬的世家大族變成了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門庭衰落,眾叛親離,本以為這已是最大的懲戒,沒想到他們都已離開山南郡城的祖宅,決定隱姓埋名做個尋常百姓了,西南王卻還不肯放過他們,不僅派來軍隊大肆搜查,還四處張貼懸賞令,下令直言要肅清孔氏余孽。

余孽!這是何等恥辱之詞!

“祖父……”看著牙齒不便、只能小口小口含著蒸餅咀嚼的老者,孔斐吸了吸鼻子,目光掠過低頭抹淚的眾人,最後落在後方的中年男子身上,深吸了一口氣道,“叔父,魏國已無我等容身之處,與其不明不白葬身於此,不若叛逃他族……”

話未言盡,老者便一掌拍到了他的脖子上,瞠視他道:“你怎可有此等想法!”

“祖父!”青年跪在席子上,發紅的雙眼看著他,“祖父不知,我們本不用落得如此下場,蓋因淮揚王以隱患未除為借口,不肯退兵離去,西南王方有此策令!我孔氏全族的性命,竟淪為了他二人博弈的棋子,世人皆知孔氏旁支無辜,可有誰在乎?

“荀刺史昔日還曾宴請祖父,今下連祖父轉交的信也不肯收,其他士族,昔日討好奉承我們的,如今一碗粥也不會施舍,更甚者還主動寫下討賊檄文,以此換取西南王青眼,這便是現下我們的處境,祖父,你還不明白嗎?”

“縱使如此,叛降胡賊,那可是會遺臭萬年的啊……”老者搖著頭道。

“世人皆不義,只要能使我親人活命,背上千古罵名又如何?”在其身後,中年男子忽而開口。

此言一出,連青年也面露驚愕。

中年男子沉默地起身,走到老者面前,握住老者的手跪地道:“阿父,我知您德行高潔,不願做出叛國之事,您不願意,那便由兒來做,兒只求您莫聽莫問,莫要阻攔,唯有如此,才可保全阿容、阿睿的性命,保全我族最後的命脈!”

提及尚年幼的兩個曾孫之名,老者眼中淚光閃爍,與兒孫對望許久後,終究是無聲地偏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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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姜舒一起床便收到了一條步驚雲發來的轉述尹雲影的消息。

“呼延攸竟將蘭谷堅也派去了山南郡,僅留下兩萬匈奴軍和雍州軍周旋於宜郡,他這是想徹底放棄攻打宜郡了?”

心中思考著這些,待之桃替他梳完頭發,姜舒便坐到案桌前,打開遊戲地圖分析起了雍州的戰局。

匈奴這般決策,其實減小了他們郇州的壓力,只要宜郡未破,燕嶠郡就一直安穩,只是匈奴集大軍攻打荀刺史所在的山南郡,對荀淩而言定是個不小的威脅。

不過也不必擔心,荀晝乃魏國老將,年輕時曾打過數場頗為漂亮的勝仗,他用兵老練,心態沉穩,即便上了年紀,狀態不如當年,可就守城戰而言,他依舊是當下魏國數一數二的大將。

有這等老將坐鎮,按理說攻打山南郡會比攻打宜郡更為困難,呼延攸做下此等決策,倒像是已經等不及了。

莫非,毒丸之藥已經生效,呼延攸已經意識到自己“老不中用”了?

姜舒心中生出猜測,遺憾前不久尹雲影跟著呼延蠻蠻去了山南郡,一時間也探查不到呼延攸的真實情況。

一個人分析不出更多的結果,待到之桃將朝食端上案桌,姜舒便退出地圖,轉而點開了論壇收藏的沙悟凈的下飯帖,邊刷帖子邊用飯。

獨自在島上生存了七個月,如今的沙悟凈已經將當初的荒野求生帖直播成了種田美食帖,靠著積分兌換來的道具在無人的海島上建起了自己遮風避雨的小木屋,還造了條小船,時不時地出海打個魚,捕撈些海鮮,除了無人交流,小日子過得相當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