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賀蘭霆實則沒有那麽想見崔櫻,就像走過樹下,碰見一只麻雀落在枝頭,總要看看它振翅時的羽色。平平無奇,一解疑惑。

然而,崔櫻拒了他,那只麻雀也在枝丫上背過身去不聞不看的梳理羽毛。

樹下的人如何想?

不好想。

那張畫著墨蘭暗黑紋有金箔的帖子被燒成了灰,由落繽潑下一壺水在銅盆中親自端出去銷毀清洗。

“前院又在催了,二娘子的婢女珍兒在我們院門口請女郎來了,不肯走。”

都在逼她做決定,賀蘭霆要她今日相見是在逼她,顧行之登門親自接她去花會也是在逼她,崔櫻毀了帖子暫時不用擔心被人發現她與太子私下來往,只剩應付顧行之那裏。

落繽走到窗前望了眼窗外晴空碧洗的天幕,又回來對崔櫻小聲道:“大郎君今日休沐還未出府,郎主和主母都在院子裏,拖太久,怕會鬧的大人們都知曉。”

崔櫻知道落繽是在提醒自己,她終於下定決心吩咐,“把人趕走,就說我起晚了,還在梳妝,他若是有耐心,就多喝幾盞茶水,若是急了,就自個兒先去。”

“那位那裏呢?”

崔櫻看著落繽的眼睛,目光都帶著相互明白的意義,“不去了,他是我什麽人,不正不當,不光明磊落,更不清白,去了作什麽。”

她話裏也透著對賀蘭霆給她帶來煩擾的惱怒之意,“就以我有未婚夫婿之邀,赴約不了為由,那位該是懂得。”

顧行之才是與她又正當關系的那個人,她見顧行之是理所應當,合情合情,一個身負婚約的女子去見一個尊貴的未來儲君,又算哪門子的事?

說來她與賀蘭霆私下有所交集,還是令向來保守的崔櫻感到羞恥的。

她扶了下頭上的潔白珠花,秀眉細彎,雙眼凝視著鏡子中的倒影,她今年不過十七歲,因為煩心未來的夫婿,對婚事心生悔意,如今已經開始面帶愁容了。

顧行之這一等,著實耗費了不少時間。

他打量良久才出現的崔櫻,觀察她的神色,不得不承認像崔櫻這般的世家貴女,與那等普通女子還是不同的。

或許她是被他逼的迫不得已才出來見客,但當真正出現後,她若是不發小女兒脾氣,會表現的如現在這樣滴水不漏,溫婉端莊。

尤其她還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並沒有作出敷衍的姿態,除開她有時微微異樣的腳步,顧行之覺得他母親或許說的很對。

得他憐愛中意的女子可以是那等只有姿色,博人賞玩的,但做一家主母的,必得是這樣大家出身知道進退的女子。

崔櫻當屬其中之一。

顧行之郁怒漸消,和顏悅色的道:“這時去,還能看到一場蹴鞠,再晚些就要錯過了。”

崔玥:“那還不快走,今日是誰和誰的場?定了什麽彩頭?”

顧行之勾唇:“那要到了才知曉。”

說起蹴鞠,就連崔源也來了興致,和他們三人相比崔櫻的反應就有些平淡了,等到顧行之看向她,崔櫻才點頭,當做同意出發的表示。

花會乃時下一個極為常見的聚會活動,就在主人家安排的遊園裏舉行,來的客人也不單單只有賞花一個活動,花是其次,重要的是聚眾交際。

在寬闊的園子裏若是來賓想玩些什麽,自然有仆人為其提供,常有的便是煮茶閑談,吟詩弄琴,愛動一點的,便去玩了射箭投壺,或是組一桌牌局,擲骰子能玩到黃昏傍晚去。

她以為會與往年的差不多一樣,結果還是低估了這場花會的影響力。

“都是為了今日這場蹴鞠賽來的。”

“蹴鞠年年有,今年有什麽特別之處?”

“你來之前還不曉得?這回可是上位之爭,妙容、妙善兩位公主親定的賽事,她二人也在其中,可不是有趣多了。”

崔櫻夾在人群中,聽見身旁不知哪家的貴女傾談,周圍還有人附和,想來顧行之提到的蹴鞠就是她們說的這場了。

“快看,她們換裝出來了。”

崔櫻尋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視野裏便闖入兩抹濃麗的倩影,身後都跟著不同衣著顏色的女郎,唯一分辨她們不同陣營的標志,就是靠頭上束的發帶。

“走走走,一起去瞧瞧。”

崔櫻等人跟過去,她走的慢,相較於其他人看著不急不緩的,很有些惹眼,很快就有人認出她來。

“這不就是崔家有腿疾的那個……”

“她怎麽也來了。”

“噓……是個可憐見的。”

崔櫻不是第一回 聽見人偷偷議論她了,但被這麽多人明裏暗裏打量還是頭一回,她才十七歲,姿態再如何端著也不禁感到面薄羞惱,她不禁朝顧行之和崔玥崔源看去,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姊妹兄弟和未來夫君都在身邊,多少有點安慰。

可他們這行人,本該沒什麽好惹人注意的,卻因崔櫻陸陸續續都有視線望過來,在瞧見她身旁的顧行之後,話題更是已經從崔櫻的腿疾,討論到了顧行之這樣的郎君到底看上崔櫻哪裏,配她簡直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