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4/6頁)

在月老廟簡陋的後堂,桑洱換好了那襲火紅色的婚服,轉頭,看向窗外。

雨點噼裏啪啦,越下越大了。晚霞漸漸隱沒在雨雲後,遠方的山脈輪廓也看不清晰了。

伶舟已經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現在走到哪裏了呢?

宓銀坐在她旁邊,托著腮,長籲短嘆:“好久啊,主人怎麽還沒回來啊!”

“再等等,外面下著雨呢。”

這時,一陣山風吹進了月老廟。兩支紅燭的火焰晃呀晃的,其中一支撲地滅了,還沒立穩,砸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

“哎呀,怎麽倒了呀!”宓銀跳了起來:“主人的主人,你等著,我去拿新的,重新把它點上!”

不等桑洱叫住她,宓銀就“噠噠噠”地跑了。

月老廟沒了一盞燭燈,光線昏暗了幾分,那尊經年累月、已經有點褪色的榆木神像,仿佛籠了一層飄搖的紗。

桑洱站在殿中,仰起頭,看著月老那張慈藹的臉龐。

本來,按照桑洱的預想,伶舟應該最遲在昨天就會清醒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麽,愣是拖到了婚禮的這一刻,他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難不成她的判斷有錯,沒猜中作者的安排?

因為伶舟一切如故,桑洱也不能OOC,自然不可以叫停這場婚事,只能繼續保持著高興的模樣,等候著拜天地的時刻。

正有點兒心煩意亂時,廟外忽然有銀色電光一閃,照亮了山間。

伴隨著“轟隆——”的雷聲震鳴,一道黑影被拖長了,啪地照在了桑洱的衣服上。

桑洱微微一驚,回過頭,就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打著一把水墨畫油紙傘,正從雨幕裏走來。

那是伶舟。

他艷紅的衣衫被雨打濕了一小半,手中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紅蓋頭。打傘的那只手往側面垂下,雨水連成了線,沿著傘面褶皺,不斷墜落。那張如玉的面容,靜靜地看著她,喜怒莫測。

桑洱與他對視,頭皮竄起了一陣輕微的麻意,一種直覺襲上了心頭,可她還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伶舟?”

“嗯。”伶舟朝她走來,目光瞥向旁邊的紅燭:“在做什麽?”

桑洱搓了搓手,說:“有一根蠟燭熄滅了,宓銀去了拿新的。”

伶舟低頭看著她,片刻後,淡淡道:“你真的想當我的妻子嗎?”

眼前的小妖怪迎著他的目光,仿佛有點羞澀,那張普通得不值一提的臉,在紅衣映襯下也有點泛粉,點頭承認道:“我想呀。”

“你當然想。”

好像回到了初見那天,伶舟垂下視線看她,輕輕笑了一聲,卻藏了淡淡的譏諷:“可你配當我的妻子嗎?”

桑洱一僵,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怎麽可能還意識不到他的變化。

伶舟醒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桑洱在一僵過後,立刻認慫了:“主人,我錯了。”

她的預感果然很準確,作者不會讓炮灰得逞。只是沒想到,會拖到這個時候而已。

伶舟記憶恢復了。換言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應該都想起來了。

強行給他套上了伊麗莎白圈;誆騙他、讓他叫她做主人;還有最近半個月,籌備婚禮的這出鬧劇。

桑洱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伶舟的袖子,幹巴巴地解釋了起來:“主人,你聽我說,因為一開始你不認得我了,我怕你會把我當獵物吃掉,更重要的是,你那時候不記得人界的規則了,如果沒了我陪著,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我才會騙你說我是你的主人,來保證自己不被你吃掉。我也沒想到,我這麽做,會引發出‘以身相許’這個話題。”

“……”

伶舟望著她,沒說話。

“我一開始沒有告訴你‘以身相許’真正的意思,就是因為不想乘人之危。沒想到你還是從別人身上知道了答案。我一來不敢違背你,二來也是因為……喜歡你,腦子一熱,我就答應了。”桑洱結巴了一下:“但、但是,我知道主人從頭到尾就沒看上過我,就算真的禮成了,我也不敢癡心妄想、玷汙主人的。”

她低眉順眼,嘀咕了一句:“主人,我以後都不敢了。”

伶舟擰眉,終於開口了:“行了,你話真多,我沒問你這些。”

在靈識混亂的這一個多月裏發生的事,在伶舟意識恢復的那一刻,瞬間就變得有點模糊了。那些生動鮮活、觸動心靈的片段,仿佛都被沉到了深深的湖底。但他並不是完全失憶了。

這段時間的他,簡直像是被剛到人界時的自己奪舍了,根本不像他現在的作風。自我認知與潛意識做出的事,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這讓伶舟感到了一種渾身不適的別扭和惱羞,仿佛最深層的他、最想掩飾的一面,全都被看光了。

但不可否認,桑洱說的話都是真的。鉆進她的被窩裏一起睡、要她梳毛、提出要以身相許……這些事情,確確實實都是他主動的。她一方面出於畏懼,一方面出於喜歡,半推半就地配合他,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