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立秋過後,秋老虎來勢洶洶,盤踞在大地上空。

午時,烈日炎炎,海天雲蒸。大地仿佛成了一個合緊了蓋子的蒸籠。

荒草萋萋的林間小道旁,立著一塊沉重古樸的大石碑。它約莫兩人高,陰面爬滿青苔。在連年的風吹日曬下,碑文已變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出了“青雷谷”幾個字。

桑洱的雙頰熱得微微泛紅,蹲在樹蔭下,“哢嚓”地咬了一口甘蔗。銀劍卸了下來,倚在了石碑的底座處。

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她已經在【裴渡路線】待了三年多了。

這是桑洱迄今為止待得最久的一條路線,“秦桑梔”也是她附身過的最長壽的一個馬甲了——已經過了二十二歲。

桑洱幽幽地感慨:“居然活到了二字出頭,好久沒試過那麽長壽了。”

系統:“……”

即使是修仙界,女修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成親,也是會被人當成異類的。但估計是桑洱“愛救風塵”的名頭傳得太遠了,這三年來,她壓根沒有任何正經的桃花,也沒有人向她提親。

好在,桑洱早已自立,唯二能管她的秦菱和董邵離也不在人世了,自然不會有人敢對她指指點點。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自在。

在這三年間,桑洱敬業勤懇地當著裴渡的舔狗。

雖說她走的不是苦情卑微的舔狗路線,而是出錢又出力的金主型舔狗。但俗話說得好,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天下的舔狗,本質也相通的。舔人的方式,重合率高達99%。

在劇情的強制之下,桑洱將【舔狗必做清單】從頭到尾打卡了一遍。

為裴渡鞍前馬後,框框撞墻。外出打怪時替他涉險、為他擋傷。稀有的丹藥與法器、各種修煉的秘法,都毫無保留,悉數奉上。偶見他有幾聲咳嗽,就會緊張地燉好川貝雪梨,看著他喝下。一起度過了三載生辰,為他精心準備禮物。炎炎夏日,為他拭汗。歲末天寒,為他圍上圍脖。過年一起烘火爐,包餃子。除夕的煙火在夜空綻開時,做第一個對他說“新年快樂”的人……

記得某一年過年,裴渡忽然心血來潮,自告奮勇,提出今年的春揮由他來寫。

桑洱:“……”

桑洱還深深記得他那一手讓人窒息的醜字,但看他一雙眼睛亮亮的,又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勉強點了頭。這就導致了,在那一年裏,每一個上門來送禮、做客的人,心中都會嘀咕著同樣的疑問——桑洱家裏的這一張張潦草中含有幾分抽象,醜陋中又透出幾分孤高的書法大作,到底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的?

到了夏天,就是最好玩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小溪裏泡冰西瓜。裴渡會挽起褲腳,彎腰在下遊捉魚。溪水清澈,大白魚的鱗片滑溜溜的,一離了水就彈跳個不停,抓不穩便會跳走。桑洱總會坐在石頭上,邊吃西瓜邊看熱鬧般指揮:“這裏這裏!”

“看,那邊又有一條!”

到最後,兩人的衣服都被水花潑得半濕了,才終於吃上了沒鹽沒味的烤魚。明明很傻,但活潑又明朗的笑聲,卻一直沒停過。

到了秋天,他們會去靈石集市。有時碰見漫天要價的靈石販子,裴渡會堵在他攤位前討價還價,每逢砍到了好價錢,又成交了,裴渡就會得意地回頭,看到桑洱笑著對他比一個大拇指——她告訴他這是誇贊的意思。回程時,借宿在炊煙裊裊的村寨,再沽幾壺酒帶走。

時日推移,組成了年。

年復一年,日子過得細水長流,溫馨平靜。

裴渡的惡劣、調皮、莫名其妙的小脾氣、小性子,都被溫柔地包容了。

即便有波折和矛盾,也是無傷大雅的。

有時在晴好的夏夜,裴渡會坐在屋頂發呆。很難想象他現在的生活裏會充滿了煙火氣。溪邊的甜瓜和難吃的烤魚,沾在鼻頭的餃子皮面粉,醜兮兮但還是在門框處貼了一年、卷了邊又被細心地撫平的揮春,夜裏亮起的明燈、飄散的飯香……與之相比,過去的刀光血影,仿佛都虛幻、遙遠得成了上輩子的事。

根據原文劇情,桑洱只要對裴渡百依百順就行了。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沒那麽簡單。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一直掩飾本性,三年都滴水不漏。

一開始,裴渡為了取得桑洱的信任,裝作是無害的少年,可實際上,信任是雙向建立的。在熟稔起來之後,裴渡的警覺心也在變低,偽裝卸下,天性裏的殘忍和極端,便會在不經意間,露出一些端倪。

正常人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裴渡是“人若犯我我必屠門”,報復心強,行動力更強。這樣的設定,寫在書上和發生在眼前,完全是兩種感覺。桑洱第一次看見時,實在沒辦法裝聾作啞、悶頭走劇情,就跳出來阻止了他。

當然,桑洱有身為炮灰的自覺,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自然不會有那麽強大的感化力,可以通過嘴炮教會裴渡真善美謙恭禮讓,改造這個天生缺乏同理心的小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