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幾天後,七月初來臨了。桑洱附身的原主,生日恰好就在這幾日。

在往年,原主的生辰宴都是在秦府舉辦的,過得甚是風光。這一日,她會換上華麗的新衣服,像一只驕傲的小孔雀,在養父母、秦躍的陪伴下度過。更有許多沖著秦家的家世門第而來巴結她的人,踏破門檻,為她奉上祝福和禮物。

因為原主喜歡看天燈,到了子時,秦躍還會給她放飛千盞明燈。這空前絕後的盛景,總會引得滿城百姓走上街頭,舉頭望天,驚嘆稱奇。

記得某一年的生辰,貪玩又大膽的原主還拽著秦躍,跑到了瀘曲城郊的青山上玩耍,鬧到了半夜才盡興而歸。不出意外地,回家被董邵離和秦菱責罰了。面對父母的怒火,秦躍還直挺挺地護在了她的面前,擔下了主要責任。

可自從原主三年前離開秦府,這個日子,就驟然靜默寂寥了起來。

不過,從原主企圖通過尋找替身來引起秦躍注意的行為來看,就知道她不是一盞甘於寂寞的省油的燈。

外界並不知道原主曾在秦躍的婚禮上鬧事,可原主和秦家畢竟沒有血緣關系,關於她突然自立門戶的原因,在瀘曲還是傳出了諸多微妙的流言蜚語。沒人敢把這些閑話拿到原主面前說,可不代表原主不知情,為此,在生辰這天,越是沒人為她慶祝,原主就越要高調地度過,不願因為輸過以前半分而被看輕。

每一年,原主都會包下瀘曲最好的酒樓來慶生,還會命人去東邊的城樓放天燈——這一點,也是為了對照秦躍以前給她放天燈的事。

屆時,明燈在夜幕前升起,飄滿天空,瀘曲城的每一個角落都會看見這一幕,也包括不知身處何方的秦躍,或許還有他的妻子、秦家的舊仆。說到底,也是隱隱帶了和秦躍鬥氣的心思——看吧,你不給我過生日,不帶我放燈,我也照樣能過得很開心。

到了今年,當老仆忠叔前來詢問桑洱“生辰是不是按照老樣子來辦”的時候,桑洱都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在忠叔來敲門之前,桑洱正和裴渡待在府中的偏殿裏。

這是原主在這座府邸裏專門劃地建造、以修煉清心的場所,仿造了秦府裏面的同樣場所的設計。以木石為基底,陰涼通風的室內,修築了數個打坐的扁平圓台。殿外竹林環繞,流水潺潺,一派靜謐的禪意。

午時,裴渡盤腿,坐在其中一張冰冷的圓台上,閉著眼睛,上揚的濃眉卻輕微地顫著,顯然不太安然,仿佛有股戾氣在沖撞。桑洱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修煉。

等這一輪運轉結束後,不止是裴渡,桑洱也出了一身薄汗。

兩人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近些日子,裴渡忽然問桑洱,能不能在修煉上指點他一二。他稱自己從沒有正式拜師、接受過教導,築基、結丹、修煉都是據書自行摸索的。這麽多年,也只在一個二流修士的身上偷過師,所以,基礎很不牢靠。

桑洱讀過原文,知道這個小變態雖然滿嘴謊言,可他這段解釋,卻有一大半是真的。

韓非衣因絕情蠱而死的那一年,裴渡才七歲。沒了母親,裴渡被迫早早就獨自面對生活。

謝持風也有類似經歷。但二人的區別就在於,謝持風經歷了很多坎坷,最後遇見了生命裏的貴人箐遙真人,還進入了昭陽宗修煉,人生向上而行。裴渡則一路陰差陽錯,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只能一直在泥濘的底層摸爬滾打,根本認識不到靠譜的修士,也得不到正常的教導。

好在,韓非衣當年還是留了一些衣缽給他的。再加上,裴渡之後輾轉去過很多地方,與五行八作的人都打過交道,所以,偶有機會偷師一二,就這樣勉強築了基、結了丹。

築基相當於基礎科目。正統修士和魔修,則是基礎科目之後的專業方向選擇。韓非衣是魔修,留給裴渡的,也是魔道的秘籍、武器,裴渡自然也選擇了同一條路。可前面的基礎沒打好,時間久了,總會有些影響,時不時便會靈力淆亂。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充分。但是,修仙世家向來都不會互傳築基、運功等心法。對於剛認識不到兩個月的關系來說,這個要求,還是太唐突了。

裴渡也很清楚這點。因此,他的本意,其實只是為了試探桑洱,看她的底線究竟在何處,到了什麽程度才會抵觸。

沒想到,桑洱一聽,便露出了擔心的神色。之後,毫不猶豫,便帶著他來到了這裏,真的開始教他了。

就連發現了他是魔修,也沒有露出那種鄙夷或疏遠的神色。

至此,裴渡終於知道,這家夥對他的底線低得可怕。不管他提什麽要求,她都幾乎不會拒絕。

還真是沒有一點戒心,親手幫仇敵磨刀,也不帶一點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