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就這樣,桑洱和尉遲蘭廷暫時在桃鄉落了腳。

在這個安然自樂的山中小鎮,沒有了錦繡金屋、仆從環繞,生活裏的各種雜事,都須得親力親為。每日需撿來幹柴燒火做飯,燒熱水再灌入大木桶來沐浴,帶著草木灰和澡豆在搓衣板上洗衣服,偶爾還得修補漏風的門窗……

在別人家裏,這些瑣事,都還能由夫妻兒女分擔著來做。

到了桑洱和尉遲蘭廷這裏,就全是尉遲蘭廷一個人的活兒了。

偷懶不幹活,是身為小傻子的權力。既然尉遲蘭廷這麽上道,桑洱心說這下正好,她可以當米蟲了。反正,根據套路,買股文的男主都天賦異稟,幹啥啥都行,做家務肯定也很在行。

但很快,桑洱就發現自己盲目高估了尉遲蘭廷。

哪怕過了很多年,桑洱恐怕都無法忘記,第一次看見尉遲蘭廷做的晚飯時,那直達靈魂、讓她虎軀一震的沖擊力。

那是兩人來到桃鄉的第三天。

頭兩天,都在忙著購置東西,兩人的晚飯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到了第三天中午,尉遲蘭廷忽然提出,夜晚試試由他來做飯。

燒雞再好,頓頓都吃也會吃膩。天天吃外賣也不健康。於是桑洱欣然點頭。

一覺睡醒時,天已經黑了。還沒聞到飯菜香味,桑洱餓得肚子咕咕叫,疑惑地去了客廳。正好,尉遲蘭廷端著兩盤菜,姍姍來遲。

那捧著碟子的手指,白皙修長,像骨瓷做的,有灼紅和細小傷痕。碟子裏的食物,卻完全是可以打馬賽克的程度。

桑洱:“???”

與她那茫然震驚又疑惑的眼眸對上了,尉遲蘭廷的臉上罕見地閃過了幾分尷尬,放下了碟子,正要說什麽時,桑洱已經把心一橫,夾了一塊稍微能分辨出原形的食物,放進了嘴裏。

唉,作為舔狗,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管尉遲蘭廷拿什麽出來,肯定都是要捧場的。

尉遲蘭廷見她毫不猶豫就吃了,顯然怔了一下。但下一秒,桑洱就臉色劇變,“哇”地吐了出來。

“別勉強了。我出去給你買吃的。”尉遲蘭廷將碟子收走了不讓她夾,移開了眼,輕咳一聲,狀若鎮定地說:“我明日……再做點別的,應該會好一點。”

桑洱信了。

結果是信了他的邪。

明日復明日,明日依然是馬賽克式飯菜。

短短幾天,桑洱就目睹了他數次將鍋燒黑。揭開鍋蓋,裏頭要麽是滋滋地冒泡的糊狀物,要麽就是一塊焦黑狀的不明物體,黏在底部,摳都摳不下來。與這些可怕的黑暗料理相比,把米飯煮得夾生,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關鍵還在於,尉遲蘭廷不是在故意搗亂,是在很認真地做飯。

桑洱:“……”

認真做還做成這個鬼樣子,比亂來一通更讓人絕望了好不好!(╯‵□′)╯︵┻━┻

還有,人家洗衣服,他也洗衣服,尉遲蘭廷居然可以將衣服硬生生地搓爛,他的手是砂紙做的嗎?

幾天後,桑洱覺得,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不能再裝傻了。忍不住想出手時,幾個救星從天而降,登場了。

那就是他們鄰居的幾個大嬸。

尉遲蘭廷如今的扮相,相當地入鄉隨俗。但這幾個熱心腸的大嬸看他溫文爾雅、說話又溫溫柔柔的模樣,就道他肯定是家道中落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再說得直白點,就是一直被仆人伺候,自己沒幹過活兒的那類人。

難得的是,已經家道落魄到這地步了,這位蘭公子也不讓他媳婦兒幹活,這可太少見了。

幾位大嬸又贊又嘆,主動介入,教會了尉遲蘭廷幾道家常菜的做法,告訴了他怎麽腌制肉類。還有,在開春後,還可以弄點雞苗,在院子裏養著,那就能吃上雞蛋了。

作為回報,尉遲蘭廷欣然答應幫這些大字不識的嬸娘們代筆寫信。他本就寫得一手瀟灑好字,但謹慎起見,他如今全換成了左手來代筆。這樣竟然也寫得不差,比普通人都要工整秀氣多了。

這天,桑洱睡到了自然醒,正睡眼惺忪著,隱約聽見後院傳來了說話聲。

這間小宅子的灶台建在後院。桑洱支開了房間窗戶,正好可以看到灶台。

此時,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正站在灶台旁,鄉音飄滿上空。

尉遲蘭廷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袖子卷起來,手中拿著鍋鏟,神色肅然,眉頭緊鎖,頰上沾了點柴灰都沒察覺到,仿佛來到了一個神秘的未知領域。被大嬸指正做法後,他時不時就會喃喃:“原來如此。”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在這些大嬸面前,尉遲蘭廷竟也會露出這種像小學生一樣,虛心又乖巧的樣子。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麽,潑辣的大嬸一瞪眼,高高“哎”了一聲。急起來,她擡起手,仿佛在教訓小孩,“啪”地輕打了尉遲蘭廷的後腦勺一下:“錯了錯了,現在放肉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