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黢黢的雨夜,這方小小的暖帳裏,拱起了一大一小的兩個山包。

將一只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腹上,桑洱輕微一抖。

作為一個合格的笨蛋忠犬型舔狗,是不可能對心上人的不舒服視而不見的。

肉貼肉的方法很笨,卻也很有用。慢慢地,這只手終於被烘得暖起來了。

桑洱高興地一眯眼,小心翼翼地低頭,將他這只手放在唇邊,呵了一口暖氣,再塞回了被子裏。

接著,她笨手笨腳地鉆出了被子,從他身上橫爬了過去,睡到床的裏側,尋到了他的右手。

將袖子撩起,桑洱才發現這只白皙漂亮的手,腕上幾寸的地方,竟纏著一圈圈雪白的繃帶,當即呆了一下,仿佛有點難過,抿了抿唇,故技重施,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裏,貼到了肚皮上。

在黑暗裏,尉遲蘭廷情緒不明地側眸,望了她一眼。

在桑洱過來之前,他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

血脈皮肉,一寸一段,如有寒冰凝結。蓋多少被子,也捂不熱身體。

從清靜寺受傷回來後的這段日子,身體還沒養好,體內的那個東西又屢屢作祟,在加速蠶食他的壽元。

身體是冷的,被窩也如同冰窟,沒有溫度。也就沒有了對比。縱然難受,但冷著冷著也能不以為意了。

直到這笨得不能再笨的傻子忽然出現,蓋被子、搬暖爐,還連自己也搭了進來,露出了動物最脆弱的腹部,給他暖手。

有了溫暖的事物對比,方知寒徹入骨的難受。

平日看著不胖,腹部的肉卻軟得不可思議。他的手被她強摁著,躲無可躲,仿佛要陷進那一身如水般嬌嫩的好皮肉裏。

那是一種讓他不習慣的,會麻痹人的暖意。

甚至讓尉遲蘭廷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疼愛”這個詞。

有個傻子在疼愛他。

暖完了右手,桑洱的嘴唇微微泛白,吸了吸堵了的鼻子,爬了起來,似乎想挪到床尾,去給他暖腳。

“行了。”尉遲蘭廷開了口,聲音低沉:“你在我床上動來動去,我還怎麽睡覺?”

桑洱一下子停住了,還維持著四足爬動的姿勢,有點兒無措和委屈,仿佛一條想討好人又被拒於門外的小狗,蔫了吧唧的。

“你過來。”尉遲蘭廷大發慈悲地往床的裏側讓了讓。

蔫了吧唧的頭一下子仰了起來,桑洱眼眸一亮,乖乖地爬了回去,躺在了他睡過的空位上,閉了眼。

安靜了片刻,她又不安分了,身體往被子的外面鉆了鉆,兩只手摸向了他的頭。

“又想做什麽。”尉遲蘭廷抓住了她的手。三番五次被她弄醒,他倒沒有不悅的語氣,只是淡道:“以前從來沒發現你夜晚這麽鬧騰。”

他說完,便感覺那只小手掙紮了幾下。

尉遲蘭廷遲疑了下,慢慢松開。桑洱呲溜一聲從被窩裏出來了,指尖撫上了他的太陽穴。

指尖穿過他的青絲,輕柔而有力地揉著他頭上的穴位。

每一下力道,都恰到好處。

這是原主從前在勾欄院時學到的。在歡場上,為了討客人歡心,不僅要生得美、要知情識趣,這些雜七雜八的小技能,也必須掌握。

原主沒有知情識趣的優點。伺候人的小技能倒是學得不錯。知道按哪裏可以消除疲勞,按哪裏又能助眠,讓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回來馮家後,原主還會時不時地替馮母以及弟弟馮慈按摩。

果然,發現桑洱只是在給他按摩,不是要做什麽奇怪的事,尉遲蘭廷沉默了下,默許了她的繼續。

察覺到了他的默許,桑洱很高興,按得更賣力更認真了。

她不知道尉遲蘭廷是在閉目養神,還是真的睡著了,畢竟他的睡相一直很好,從外面看不出來。倒是她自己,按了大約一刻鐘,上下眼皮子就開始打架,忍不住歪在了被子上,睡了過去。

翌日,兩人雙雙起晚了。

巳時初,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尉遲蘭廷的眼皮微微一顫,倏然轉醒。

屋內一片明堂。桑洱抱著被子,舒舒服服地窩在了旁邊。尉遲蘭廷坐了起來,青絲於背後交織,若有所思地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

平時的他,淺眠至極。大雪落檐、驚鳥離巢的聲音,也會聽見。如今在陌生的地方、且還是身邊有人的情況下,竟沉沉睡了過去,甚至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他一起身,旁邊的人也被弄醒了,睡眼惺忪,哼了幾聲,磨蹭了一下被子。

這時,外面敲門那人說話了,語氣不太確定:“二小姐……請問,少夫人是在裏面嗎?”

正是冬梅。

原來,馮夫人娘家的幾個姐妹,即是原主的大姨小姨都帶著孩子過來做客了。剛才,馮夫人遣了一個婢女過來找桑洱,讓她過去一起用午膳,敘敘舊。

馮慈出門在外,今日午時,大概也能趕回來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