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4/5頁)

等馮慈踢完一場,走下來時,冰品早就化成了一灘水,也不冷了。只有馮桑還當成個寶,捧在手上,弄臟了衣服也不曉得擦。

那時的馮慈,也才十二三歲。同伴們都知道他有一個好看又溫柔的姐姐叫馮菀,最近又認回了一個新姐姐,見狀,都好奇地湊上了來,起哄打趣。馮慈正是愛面子的年紀。這個陌生又傻氣的姐姐老跟著自己,他感到很別扭,當時,就梗著脖子,否認道:“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的侍女。”

馮桑大概是聽懂了。從那天起,每一次他們踢蹴鞠,她都只蹲在老地方偷偷看他。一旦和人對上視線,她就會像做賊一樣,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跑掉。

仿佛怕多留一會兒,就會給他丟人。

馮慈當時不覺得自己錯了。長大一些後,回憶起小時候,才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只是,時間過去了太久。那些道歉的話,已經爛在了肚子裏,說不出口了。

她倉皇跑掉的背影,與那無數個炙熱的午後合在一起,一直深深地印刻在馮慈的記憶裏。

以至於分別了那麽久,還是能一下子認出來。

馮慈勻了勻急喘的氣息,拎著衣領,扇了幾下風,走近了她:“姐,我剛剛在前廳沒看到你,去了你房間,也沒找到人……”

他一邊說,一邊在觀察她的表情。

在從前,他主動叫一聲姐姐,馮桑能開心很久很久。

可現在,她的神色,卻平靜得近乎於漠然,仿佛在等他趕快把話說完,然後就各回各家。

桑洱瞟了他的衣領一眼。看來,馮慈應該是剛進家門就來找她了,還沒換下趕路的衣服。看著衣領皺巴巴的,有半幹的雨水痕跡,下擺處,還凝了星星點點的黑漬,應當是馬蹄踏地所飛濺出來的泥。

這麽著急找她做什麽?

馮慈用手背擦了擦汗,從袖中裏取出了一個錦盒,有點討好地打開了蓋子,露出了裏面的東西,給她看:“喏,我買給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桑洱定睛一看。

錦盒裏放著一枚暖玉。橢圓形,丁香花的花紋。

她的腦海裏,倏地閃過了一件久遠的往事。

原主小時候被善良的農婦收養過。農婦死後,她被賣進了勾欄,身上只帶著農婦留給她的一塊小巧的橢圓形玉佩。

不是暖玉,玉質也很普通。唯有丁香花紋雕刻得很精細這點值得一提。也是因此,才沒有被農婦的賭鬼丈夫奪走。

原主一直戴著它,將它視作親人保護自己的幸運符。

後來,來到馮家後,馮慈第一次外出收妖,受了輕傷。原主就將玉佩珍重地送給了他。

可惜,這樣的東西,馮慈有太多了。在傷好後,他將玉佩置到了盒子裏,時間久了,便忘了它的來歷,某次還隨手賞給了小廝。

不久後的一次家宴上,原主偶然在小廝的脖子上看見這塊玉佩,第一反應是這人偷了東西,氣得撲了上去,像一只護犢子的小獸,去搶那塊玉。

那天的場面鬧得很難看,玉佩也摔成了幾塊,再難拼湊起來了。

結果也能猜到,原主有口難言,被不明真相的父母罰了禁足。

馮慈則是因為這件事,才終於記起,這是馮桑送給他的一個不值錢的禮物。但他不懂馮桑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他們家裏,每個人的首飾盒中,比這昂貴的玉石多了去了。

最後,馮慈向父母解釋了緣由,讓他們解了馮桑的禁足,還把自己珍藏的好玉都拿了過去,讓原主隨便挑,以賠罪。

只是,原主並不領情。

在馮慈看來,非常不可理喻。

在原主出嫁後,下仆給她收拾房間,清出了一筐年代久遠的雜物。恰好見到馮慈,便去問他該如何處理這些東西。

馮慈打開箱蓋。這裏裝的都是馮桑的舊衣服,竟還夾雜了幾件洗得發白的小孩衣服。看大小,應該是五歲之前的小孩穿的。衣裳上,無一例外都繡了丁香花紋。

他當場就懵了。

這些都是馮桑被農婦收養時穿過的衣服,她一直收藏著。

那塊碎掉的玉佩是何人之物,馮慈好像也能猜出來歷了。

馮慈一直自詡對馮桑不錯。在那一刻才發現,原來他也是欺負了她的惡人。

所以,才會有了今天這塊暖玉。

在玉石鋪裏,馮慈說幹了口水,又畫了許多圖,才描繪出了那塊玉的樣子,好讓工匠盡可能復原它。

他滿心以為,馮桑看見以後會很高興。

但是,禮物拿出來了,馮慈卻發現,她竟無動於衷。

馮慈莫名有點兒心慌,將盒子遞給了她,低聲說:“姐姐,這是暖玉,你冬天戴在身上,就不會冷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桑洱搖頭,動了動唇,聲音斷續、沙啞而低微:“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