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桑洱撕開紙袋,裏面裝著一顆顆雪白松脆的小球,奶香味飄到了空氣裏。

在姑蘇,她只吃過一次龍須酥,也只有一個人知道她喜歡吃。不難猜出這是誰的手筆。

這算是打一棒子,又給一顆甜棗麽?

桑洱“哢嚓哢嚓”地咬了一口龍須酥,心想。

大家都知道傻子不記仇,所以,傷害傻子的代價很低廉。甚至不需要費心去哄,只要隨便給一點不值錢的甜頭,傻子就會傻愣愣地回來,繼續搖尾巴。

尉遲蘭廷對於掌控人心這件事,大抵很自信。

怪不得在原文裏,原主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以小傻子的智商,不栽倒在他的手心才怪。

自以為玩弄著人心的人,卻不知道,事情早在一開始就脫離了他的掌控。

在這具不諳世事的傻子軀殼裏,住了一個正常的靈魂。

既看見了他的好,也記住了他的壞。

……

另一邊廂。

密不透風的昏暗房間裏,彌漫著苦辛且怪異的藥味。

尉遲蘭廷浸泡在浴桶裏,澄瑩的熱水沒過了他的心口。才一會兒的功夫,水就泡得漆黑如墨湯,窺不見底。蒸汽凝成了水珠,自他的鼻骨一路滾到人中。殷紅的唇早已失了所有血色。

他的右臂垂在了桶沿外。本來肌理修長、肌膚如玉的手臂,現下卻駭人至極,紫黑又腫脹。

在清靜寺的時候,明明只是被僵屍的指甲劃了一道傷痕。如今,屍毒竟已迅速蔓延過了半條手臂。在小臂上,斜斜地用匕首割出了幾道放血的傷口。烏血緩慢地沿著指尖,滴入了下方的一個盆裏。

凡是屍毒流經之處,都會傳來劇痛和麻痹。

尉遲蘭廷卻闔起眼,仿佛沒有任何痛覺。忽然,他睜目,冷淡道:“出去。”

屏風後,綺語停住了步伐,手裏還捧著換藥的東西。透過雕花的屏風,隱約看見了那道背影,仿佛感覺到了渴意,咽了咽喉,懇求道:“主子,您的右手中了屍毒。還是讓我來服侍您,給您換傷口的藥吧。”

這時,門外傳來了方彥的聲音:“你出去,我來給他換吧。”

綺語一頓,慢慢低下了頭,讓人看不清神色。依言放下了手中之物,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方彥謹慎地將房門鎖上了,一回頭,就聽見屏風後傳來了起水聲。

片刻後,尉遲蘭廷已擦幹身,穿好了衣服,將濕發撈到了一側的肩前,坐到椅子上,瞥了方彥一眼,問:“辦妥了?”

方彥:“……”

自打在清靜寺遇到伏擊後,尉遲蘭廷的狀態在今天早上才稍好一些,可以下床走動了。

方彥背著別人過來,向他報告了外界這些天的情況。尉遲蘭廷聽完,沉吟了下,就吩咐方彥去跑腿——上街買一包龍須酥,還指定了只要姑蘇河邊某個攤档賣的龍須酥。

方彥難免有種自己正在牛刀殺雞的感覺,且十分莫名其妙。

“送進去了,應該已經吃了吧。”方彥無奈地說,走上來,打量他那只手:“你呢,傷口怎麽樣了?”

尉遲蘭廷輕描淡寫,顯然不欲多談:“在恢復。”

方彥皺眉,道:“都這樣了,你還能去九冥魔境嗎?”

“不去也得去。”尉遲蘭廷平靜地說:“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方彥沉默了。

尉遲蘭廷對他有救命之恩。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袁平蕙還活在世上。尉遲蘭廷也不是現在的二小姐,而是男孩子的打扮。

後來,方彥脫離危險後,想回去找他。去到才發現那座囚禁著他們母子的宅子,已經空置、落灰了。

方彥當年的恩人兼友人,已死於其母刀下。

而他甚至連對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十幾年後,在機緣巧合下,方彥與尉遲邕結識了。在一場宴席上,他再見到了尉遲蘭廷,才驚覺故人沒死,還縮骨成了女子的模樣,蟄伏在了尉遲家。

就這樣,方彥毫不猶豫地倒戈了,成為尉遲蘭廷刺入敵營的一杆槍。

而大概是因為幼時的相識,尉遲蘭廷對他,也比對待旁人更信任。方彥不但知道他是男人,還很清楚他命不久矣。

方彥低下了眼,看向了尉遲蘭廷那只慘不忍睹的右臂。

正常而言,修道之人,中了屍毒,以靈力壓制、調息,絕不至於蔓延這麽快,釀成這麽嚴重的後果。但尉遲蘭廷和別人不同。由於某個原因,他的靈竅在十二三歲時就被鎖死了。

奔湧不息的靈力源泉,被掐得半死不活。不僅無法修劍,身子還因此日漸衰弱,元壽縮減過半。

區區一個兇煞聚邪陣,就能去了他半條命。

本以為這是一個無解的困局。但在幾年前,九冥魔境打開時,尉遲蘭廷卻意外發現了解決的關鍵就在其中。

所以,這一次修仙大會對他至關重要。若不能抓住九冥魔境開啟的機會,尉遲蘭廷恐怕活不到九冥魔境下次出現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