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找啊找啊找朋友

這個世界比她生活的世界要可怕得多, 天是霧蒙蒙的,好像永遠散不盡煙塵,形貌四方的規整建築直直地插入天空, 這樣高的建築, 不知道是怎麽造起來的,累死的工匠或許都能夠堆滿一座山頭,住在裏面的人難道都不會害怕嗎,萬一從上面掉下去, 那也太可怕了。

不過能居住在這樣的房屋裏的,一定是權勢滔天的大貴族,有無數的仆從環繞, 應該也不至於從上面掉下來。

至於那些又滑又平、硬邦邦的道路, 還有在路上奔跑的怪異鐵盒,明亮閃爍的燈火讓她目不暇接,她迷醉地看著光潔的落地櫥窗,以及立在櫥窗旁紅藍兩色不停轉動的透明圓筒,滿街錯落起伏的音樂挑動著人的耳膜,而她居然找不到那些樂隊身處何方。

無論是她生長的鄉間,還是伯爵的幽森的城堡,乃至後來被送往瓷玫瑰, 她所見到的都是類似風格的景色, 泥濘的道路, 邊走邊拉屎的馬匹, 惡臭熏天的街道——中世紀的城市衛生狀況並沒有多好,作為交通工具的牛馬很少被清洗, 糞便都是隨意地拉在路上, 居民們也習慣於將排泄物直接倒在街道上, 許多年下來,堆積起來的穢物如山如海,平時行走就已經足夠困難,到了雨天,那種惡心更是令人作嘔。

這裏有芬芳花樹,哪怕是道路兩旁都有茵茵綠草,看起來也不需要在汙臭黏膩的糞堆裏艱難跋涉,甚至連空氣都隱約有清新的甜味,但是……身穿碎花長裙、黑發黑眼的華夏女孩有一頭漂亮的長發,笑起來臉上一側有個可愛的酒窩,她提著自己的裙擺,輕快地旋轉了一圈,一舉一動都透著典雅動人的美感。

但是,她還是很懷念那個又臟又臭的、屬於她的世界。

人心總是貪婪的,自從她從蒙昧中模糊地醒來,第一次知曉自己原來只是別人筆下的玩偶,她就發了瘋似的想要出來,外面多好啊,有廣闊的世界、數也數不盡的新鮮東西,而且沒有人能再操縱她,那個黑暗、扭曲、填塞惡意的人生,竟然只是用於消遣的故事。

等到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個故事,終於如願以償出來了,她又覺得,外面似乎也沒有這麽好。

沒有熟悉的人,連語言也有些陌生,他們的衣服、行為習慣都與她不一樣,她成了個誤入別人世界的陌生人。

她不喜歡這種被孤立、被排擠的感覺。

所以當她一點點切割著那個老男人的身體,百無聊賴地聽著他慘叫,交代那些可有可無的“計劃”時,她未曾有絲毫動容,什麽權力鬥爭,跟她有什麽關系?直到他在劇痛和死亡的恐慌中說出了兩個新名詞。

異端仲裁庭,終焉議會。

披著血紅婚紗的新娘第一次饒有興趣地擡起了眼睛,用血淋淋的手抓起男人的脖子,讓他的臉貼近自己:“你剛才說什麽?那是什麽東西?”

被活剖的痛苦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中將先生有問必答:“怪物!黑洞裏出來的怪物!他們一起弄的兩個組織!”

他哭的眼淚鼻涕糊在臉上,也不管自己說了什麽,反正只要這個女人不要再碰他,他說什麽都不在乎:“……他們在互相鬥爭,我不知道他們要什麽,但是他們關系很糟糕……不,也可能有別的什麽,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可以讓你離開這裏!你想去哪裏都行!求求你——”

女人艷紅的嘴唇撇了撇,嗓音輕柔纏綿:“回答錯誤。”

“啊啊啊啊——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說!”男人痛哭流涕起來,一張保養得還算良好的臉蹭在地板上,粘稠的鼻涕在地上塗出了一圈亮晶晶,他哭得猙獰又醜陋,牙床裏一個蛀牙都清晰可見。

“我要怎麽找到他們?”

“……”聽到這個問題,倒黴中將哭得更厲害了。

他要是知道,還至於被派出來做和高盧的聯絡員?現在全世界都在找那兩個組織的成員,可硬是一根頭發都沒找到,他何德何能知道他們在哪兒?!

但是他不敢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如果他這麽說了,這個女人肯定會直接殺了他的,不,不只是殺了,她會把他切成兩半。

想到這裏,他摸索著去撈住自己從腹部破口裏流出來的腸子,用盡了畢生的演技回答:“在華夏!在華夏的首都!那裏是他們的大本營!”

這就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新娘舔了舔血糊糊的手指,快樂地眯起眼睛,慢條斯理地將那些血呼啦喳的東西扒拉出來,一邊清理這個新得到的人偶塑像,一邊想,華夏……那是什麽地方呢,她只在酒館詩人的嘴裏聽過這個遙遠國度的名字,聽說那裏盛產香料和黃金,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她的同胞們,就在哪裏嗎?

和這個世界同樣格格不入的朋友、同胞、無血緣的親人們,他們就在那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