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巴黎之死(四)(第2/3頁)

“哦,他看起來有兩個魯瓦那麽高。”一名士兵偷偷嘀咕了一聲。

被用作度量衡的魯瓦惡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小聲威脅:“我會趁你不注意,把你的卵子擰下來!”

軍官沒有在意身後小小的內訌,大步上前,停在了一個稍遠的距離,勉強控制住想要仰頭的欲望。

老天,這個神父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吃了什麽長得這麽高的?如果現在開始改善食譜,能不能讓小弗蘭德也長得高一些,索菲亞為了弗蘭德的身高問題已經發愁很久了……

他胡思亂想著,朝那名神父一點頭,眼神裏有點疑惑:“剛才和我接洽的是亨伯特神父……”

那個過分高大的神父微微低下頭,他有一張如同大天使長般威嚴高貴的臉龐,骨相淩厲,面貌俊美,金棕色的頭發乖順地捋在腦後,一雙藍灰色的眼睛色調極淺,像是遙遠極東之地低曠恢弘的天穹,映照著封凍千裏的冰山雪海,當他撩起眼皮看人的時候,有種冰雪將要淹沒呼吸的純粹感,肉體和靈魂在刹那間被金屬的刀鋒剖開分離,冰冷的手指觸碰著靈魂隱秘的角落,觀賞著充滿趣味性的思想。

但是這種被剖開的窒息感只出現了極短的一瞬間,短到這名軍官連戒備都沒來得及升起,他莫名其妙地為自己忽然想要後退的念頭疑惑了一會兒,就聽見這個安靜的神父用低緩溫柔的語氣輕聲說:“我是佩特羅沙·米哈伊洛維奇·別林斯基,是剛從歐什教區過來學習的神父,剛才有信徒前來禱告,亨伯特神父去接待他了。”

軍官遲疑著“哦”了一聲,忍不住問:“你好像不是高盧人?”

別林斯基神父微笑起來:“我有西伯利亞血統,很明顯是不是?但是您不用顧慮太多,我已將我的生命乃至靈魂都獻給了我至高無上的主,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平等的。”

他不緊不慢解釋的語氣令軍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由得為自己的多疑後悔了一秒,然後指了指身後的一隊士兵:“這是和亨伯特神父談好的,他們會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守衛聖母大教堂,保證不讓其他不長眼的混蛋到這裏來幹壞事,但是也請你們記住,在我們完全接管這座城市之前,教堂裏最好不要容納外人居住,天黑之前,除了神父和教堂仆役,所有人都要離開。”

別林斯基神父認真地點點頭,然後繼續用那種舒緩的語調發問:“那麽唱詩班的活動和禮拜?”

軍官抓了一把頭發,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這事兒指揮官也沒說啊,他只說了要看好這些地方別讓人破壞,至於裏頭的活動要不要繼續……算了,保險起見,幹脆啥都別幹了。

他正要張嘴,別林斯基神父先一步慢悠悠地說:“聖母大教堂是巴黎教區規模最大的教堂,我們經常會舉辦各種活動,教民們都十分信賴我們,我們可以幫助你們維持秩序,至少……在牧羊者的驅趕下,神的子民們不會做出什麽令我們都不忍心見到的事情。”

這……說的也很有道理。

軍官想起指揮官之前提起過的,要盡快恢復巴黎的秩序,不能讓混亂延續太久,念頭一轉,張嘴道:“既然這樣,那你們低調一點。”

別林斯基握著一只銀制十字架,低眉頷首:“感謝您的寬容,主會賜予您福祉。”

士兵們自覺地散開,將聖母大教堂的幾個門守住,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來往的人,不少想要進入教堂的教民們都因為他們打量的視線而停下了腳步,畏畏縮縮地站在遠處,遲疑著不敢進來,還是別林斯基注意到了這點,親自走出去將他們帶進來的。

等夜晚降臨,一架其貌不揚的馬車在教堂門口停下,面色憂愁的阿拉德從車上翻滾著跳下來,伸手去接艾利亞諾拉,士兵們看了眼馬車上被刀劍粗暴砍斫掉的徽章,紛紛調轉了視線,這熟悉的手筆……肯定是指揮官幹的。

艾利亞諾拉下了車,看見教堂門口站崗的幾個人,微微怔了一下,沒有說什麽,平靜地越過他們走了進去。

教堂厚重的門打開又關上,隔絕了主仆倆的背影。

阿拉德手裏提著一盞玻璃風燈,晚間的教堂熄滅了大部分的燈火,這座本來就高聳幽暗的建築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愈發陰暗,可以挑高的天頂隱沒入視線的極限,那些出自名家手筆的華麗壁畫在偶爾晃過的燭火裏若隱若現,聖潔的天使、悲憫的聖母、可愛的小天使都在拉長搖晃的光暈中被扭曲,像是什麽光怪陸離的恐怖塗鴉。

兩人穿過小小的中庭和接待室,停在一處橫廊前,艾利亞諾拉從阿拉德手裏拿過玻璃風燈:“你先回去吧。”

雖然艾利亞諾拉是名滿巴黎的閹伶,但他並沒有多少收入,他所擁有的一切大多都是愛慕者們的贈予,花錢大手大腳喜好奢侈的他總是在拿到錢財的下一刻就轉手把它們花掉,身上根本存留不住什麽東西,再加上他本就是聖母大教堂買來的,在和教堂的契約到期之前,他都是大教堂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