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幽都夜行(五)(第2/3頁)

蘭因靜靜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比文森特要高一小截,視線輕輕垂落,望著喬晝的眼睛,像是出神,又像是無聲的問詢。

“我是孩子父親的主治醫師,他下午從你這裏離開後就因悲痛過度昏厥了,但囑托我無論如何要來蘭先生這裏問清前因後果,我受人所托,只能冒昧來找蘭先生,還請蘭先生不要嫌棄我累贅。”

喬晝朝蘭因微笑,將經過推敲的詞句說出,不意外地看見蘭因臉上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很不在乎這些事的人。

誰知蘭因停了幾秒,沒有問更多自己客戶的事,反而將視線落在喬晝身上,專注得有些過分:“你學醫?”

喬晝披著文森特的皮,撒起謊來理直氣壯眼睛都不眨一下:“外科醫學,用你們華夏人的話說,就是在人身上動刀子的。”

蘭因望著他,又是久久的沒說話,好半天才輕聲說:“我也是。”

他的語氣裏有種細微的喜悅。

喬晝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蘭因幹嘛老看著他?文森特這張臉的確好看,但也不至於看這麽久吧?

“走吧,”蘭因沒有讓他多想,擡起手中的燈籠,朝喬晝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是個邀請的姿勢,“路不太好走,我牽著你。”

比起白天對著宋老爺時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僵硬,他現在的語氣堪稱是和藹可親了。

喬晝看看那只手,又看看蘭因,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拒絕,臉上還要笑吟吟:“蘭先生請帶路吧,我好歹是個大男人,不會摔倒的。”

蘭因從善如流地收回手,眼尾微微下垂,仿佛有些失望,但是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宮燈奇異的藍色燭光照在青石板路上,蘭因耐心地站在那裏等著喬晝走到自己身邊來,即使喬晝走的比常人慢很多也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見喬晝將視線落在自己手裏的宮燈上,蘭因解釋:“蘭家祖傳問陰燈,照黃泉路,避行幽鬼。”

喬晝眼神復雜地瞅了他一眼。

他這回確定了,蘭因絕對是哪裏不太對勁吧,白天又是關門又是點蠟燭招魂,說幹就幹,根本沒有要和宋老爺解釋的意思,怎麽換了文森特來就是這個待遇?

這位長著張高嶺之花仙尊臉的入殮師,還是個顏控不成?

蘭因等他走到自己身旁,擡起一只手,細細的雪白粉末從他的指縫間灑落,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卷起泛著奇異虹光的粉末,像是有意識般吹向了巷子盡頭那堵墻。

“問陰師蘭因,叩請八方鬼神……”

他聲音低低地念著聽不清的語句,從袖中扯出紙錢隨手一拋,那陣風驟然變大,將這些拋出去的紙錢一張不落地卷起,轟然撞向生滿了青苔的墻壁。

下一秒,前方霧氣湧動,腳下升起了冷冷的風,從背後往前吹拂,面前那堵墻如同湖面泛起了漣漪波光,乍虛乍實,錯幀了似的一下出現一下消失。

喬晝的眉頭高高挑起,按著手杖的手握緊了,神情裏閃過一絲錯愕:“這、這是怎麽回事?”

蘭因提起燈籠往前一遞,冷藍的燭光照耀之處,乍虛乍實的場景一下子固定下來,那堵墻壁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窄窄的黃土路,和鄉間田野裏最常見的那種土路一樣,黃泥結實,只容得下一人余裕地行走,前方青灰色的霧氣彌漫,黃土路蜿蜒消失在霧氣裏,能看見似乎有人影憧憧而行。

蘭因轉頭,看見喬晝眼裏的震驚,有點手足無措,看看前方的黃土路又看看喬晝,局促地說:“這是……黃泉路。”

他以為喬晝是害怕了,哪知道面前銀灰長發的青年原地震驚了幾秒後,竟然露出了一個奇異的躍躍欲試的微笑:“黃泉路……就是華夏傳說裏人死後會去的地方嗎?”

這個反應讓蘭因愣了一下,他遲疑著點點頭,擡腳踩上那條黃泥路,又不放心地回頭看看喬晝,殷殷叮囑:“要跟緊我。”

喬晝端詳了他一會兒,一個奇妙的想法從腦中升起。

在蘭因茫然的注視下,端麗矜貴如欲開薔薇的青年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戴著手套的左手瘦削得仿佛能觸碰到冰冷骨骼,他很有禮貌地只是輕輕挽著,並朝蘭因翹起唇角:“比起牽手,我更適應這樣的方式。”

蘭因渾身過了電一樣僵硬了片刻,抿抿嘴沒有說什麽,只是將燈籠往兩人中間移了移。

黃泥路供一人行走頗有余裕,但是兩人並行就有些難了,尤其蘭因和文森特都是成年男性,幸好他倆都是修長那掛的,不然怕是走著走著就要摔下去一個,而泥路兩旁只有霧氣繚繞,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麽,想來掉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饒是如此,他們兩人也不得不靠近了許多,喬晝始終坦然自若,蘭因面上還是冷清的仙氣飄飄模樣,偏偏手腳都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