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幽都夜行(三)(第2/3頁)

它倒也不在意棺材上貼的符紙,確切地說它根本不知道人類正常的下葬程序應該是怎麽樣的,畢竟它只是一只常年待在醫院手術室裏的深閨小木偶罷了。

它從喬晝口袋裏爬出來,提著一顆不存在的心開始給喬晝放風,一邊放風還在心裏唾棄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要給這個可惡人類放風啊!讓他被逮住打死不是很好嗎!

唾棄完了自己它才反應過來喬晝剛才說了什麽,立即又是氣的火上房:“我是問為什麽要挖墳偷屍體啊!”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裝做聽不懂!

喬晝翹起一邊嘴角,愉快地說:“啊,這個麽……”

男人打開薄薄的木材,看著裏面如同沉睡的六歲男童,他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黑色布衣,頭發是不正常的濃黑,逝去不久的孩子面貌還宛若生前,神情安詳天真,嘴唇上有淡淡的胭脂紅,冬日的低溫令屍體沒有嚴重腐爛,只有稍顯青白的面色能看出他的生命已經停留在了過去。

喬晝伸手將小小的孩童抱起來,調整了一下姿勢,面上顯露出哀戚的悲涼,緩聲說:“我的孩子還這麽小就沒了,我當然要給他找最好的入殮師。”

這一瞬間,好像他真的成了這個年幼孩童的父親,正在為幼子的逝世而經受椎心泣血的悲痛。

木偶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喬晝瞟了一眼肩頭傻乎乎的木偶,嘖了一聲:“不挖墳偷屍,難道要我去殺人嗎?”

他想到了什麽似的露出了牙疼般的表情:“你這個玩法……有點暴力誒?我個人不是很喜歡這種不按遊戲規則走的玩家。”

木偶簡直要窒息了,難道挖墳就很遵守規則嗎?倒不如說為了見什麽入殮師就去挖墳的人才是真的規則破壞機吧!你設計的遊戲真的有人願意玩嗎?!

孩童的身體軟軟的,除了沒有人體應有的溫度,他看起來與活人一般無二,喬晝席地而坐,將他抱在腿上,兩只手指輕輕鉗住小孩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番孩童的臉,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帕子來,手法幹凈利落地往小孩臉上貼,擦了三兩下,帕子上就沾滿了紅紅白白的各種粉末油脂。

再看那個小孩,哪裏還有什麽安詳天真的沉睡模樣,分明是一張猙獰扭曲的怨毒鬼面!

“給他上妝的人了不得啊,這技術可以說是鬼斧神工了。”喬晝驚異地仰了仰頭,連他也因為童屍過於兇惡的面相而有些不適。

擦掉遮掩面色的雪白妝粉和殷紅口脂後,孩童露出的膚色青白帶紫,一張小嘴近乎深黑,眼周突鼓的青紫血管猙獰如蛛網,被刻意化妝調整成祥和微笑的臉因為這真實的模樣而愈發顯得恐怖怨毒,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出來,這孩子的死因絕對不簡單,至少他死去的時候滿懷怨恨。

到底是什麽原因,能讓一個才六歲的孩童有這麽深的惡念呢?

墓碑上畫著的符文用途不明,但棺材上釘成那樣的紙符顯然是用作鎮壓而非庇護的,鎮壓一個六歲的孩子?這裏頭的問題顯然值得深究,可惜喬晝不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他只是高興於自己這回手氣蠻不錯。

木偶抓著喬晝的衣服:“你怎麽知道下面埋的人是這樣的?”

在它的理解裏,喬晝這人必定不會做無用的事,他挖墳是為了偷屍體找入殮師,偏偏找了這個墳,可見這個墳裏的東西他心裏也應當有點數。

“我不知道啊。”喬晝的回答卻出乎了木偶的預料。

他把那塊紅紅白白的手帕折好收回口袋:“墓碑上有一圈朱砂畫的符文,要麽是這裏的人太迷信,要麽就是下面的墓主有點邪性,反正不管是什麽理由,都可以拿來找入殮師。”

“百樂門那個姑娘不是說了麽,死人的事都歸入殮師管。我兒子死的這麽邪門,他管不管?”

喬晝脫下外套,把小孩裹得嚴嚴實實,避免嚇到行人,雖然他覺得路上的怪物應該不會害怕屍體,但他畢竟是個有公德心的好人,還是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氛圍內體諒一下他人的。

於是,在冬日陽光稍顯熾熱的午後,城南柳子巷打閑篇曬太陽的商鋪老板和居民們,就看見一個形容憔悴頹廢,眼圈紅腫,身上又是泥又是灰的中年男人,緊緊地抱著一卷用外套大衣裹起來的東西,踉踉蹌蹌走進了這條別名“白事一條街”的小巷。

“我找入殮師……最好的、最好的入殮師……”

這個絕望悲痛的男人聲音哀戚沙啞,說話也仿若耳語,眼神遊移飄忽,顯然是被巨大的悲傷擊垮了心神,只會喃喃地重復這一句話。

“我找入殮師……要最好的,要最好的……”

他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見慣了類似場面的白事鋪老板們會意地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同情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