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第2/2頁)

三棵樹村,愚昧的村民,躍動的火把,屠刀,冷夜,爬過銀灰色長發的蟲子。

他在這一夜死去,屍體與其他疫病患者一同停在小教堂,而在三天之後,殘破的軀體重新睜開了眼睛,活鬼從地獄爬了回來,咆哮著要掀起復仇的風暴。

屬於文森特的人性撕扯著瘋醫生的殺戮心,最終扭曲成了病態的探究欲,村民們口口聲聲提及的承諾回蕩在瘋醫生耳邊,讓他放棄了簡單直白的殺戮,轉而開始“拯救”。

文森特說:我是一名醫生,應當救死扶傷。

瘋醫生說:我仇恨他們,我要用血平息內心的仇恨。

他們生了病,我要拯救他們,這是我的承諾。

他們理該死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當救人。

我當殺人。

既然如此,那就治愈他們,然後再讓他們償還罪孽……他們的身體蒙我所賜而痊愈,他們的靈魂卻深陷疾病的困擾,人類怎做得出同類相食的惡行呢?一定是他們生病了,需要……治療!

非人的活鬼在三棵樹村待了一年,然後帶著幾個年幼的孩童走出了荒蕪的村落。

他在附近的城市開辦了一家精神療養院,招聘了一群醫術拔尖的醫生護士,療養院開業的第一天,大半的病床就被不知來歷的病人占據,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神情呆滯,看見溫柔俊美的院長時會不自覺地發抖。

幾年後他乘船來到異國,在這個對精神疾病沒有任何了解的地方開辦了第一座精神救濟院,直到——

喬晝的瞳孔驟然放大,渾濁的黑灰色沁染上矢車菊藍的瞳膜,平穩前行的記憶在精神救濟院進入正軌後被卡住,咯吱咯吱無法運行,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而後……再次從無憂無慮的年少生活開始重復。

這是一段被禁錮在循環往復的時間裏的回憶,在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之後就沒有了下文,好像記憶的主人也沒有了未來,被一同囚禁在了時間裏。

事實上,文森特不就是被禁錮住了麽,禁錮在《三號大樓》這個遊戲裏,作為背景板人物而存在,被玩家觸發,走著千篇一律被設定好的劇情……這樣的生活不就是循環往復的記憶嗎。

兩柄一模一樣的細劍撞擊交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互相對視,眼神交鋒間都是令人戰栗的寒光,一個人在癲狂癡迷地大笑,一個人在矜持禮貌地微笑。

兩只矯健兇狠的野獸在對撞,如兩團暴風席卷過整間手術室,奇怪的是,誰都沒有要破門出去的意思,喬晝是為了將動靜壓制到最小,以免“兩個文森特”自相殘殺的事實驚動醫院裏的怪物,而瘋醫生不知為何,竟然也默許了喬晝圈定戰場的事實,陪著他在狹小的室內輾轉騰挪。

細劍劈開了鋼架的手術床,墻上滿是恐怖尖利的劃痕,甚至還紮出了幾個能透過去看見隔壁房間的小洞,到處都是潑灑的血,兩人現在都是怪物,身體裏的血沒有盡頭般嘩啦啦地淌。

最終,隨著噴濺的血,瘋醫生將細劍捅入了喬晝的心臟,而喬晝一手抓著對方的劍刃,一手平揮,用最大的力道斬下了那顆美麗的頭顱。

血湧如泉。

銀灰色的長發在半空劃出淺淡的光輝,瘋醫生的頭顱滾落在地,雪白的臉頰沾滿了灰塵和血漬,卷曲的銀色睫毛顫動了兩下,怪物轉動眼珠,看著站立在原地的自己的身體,暗紅薄唇動了動。

“刀劍加諸我身,火焰吞沒我冰冷靈魂,無星月的今夜如此漫長,如此……漫長……”

那雙色澤典雅的藍色眼睛緩緩潰散放大,定格不動了。

喬晝伸手,將自己心口的劍一寸寸拔出來,他衣服裏的木偶從領口爬出來,它身上也沾滿了暗紅的血,那是從喬晝身上流出來的。

“他死了。”

木偶輕聲定論。

文森特·洛林,永遠地死在了十九世紀末的一個秋天,余生都未曾走出生命中最漫長的那個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