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

兩只野獸在狹窄的手術室裏跳起了性命攸關的舞蹈,喬晝的手術刀對上文森特指縫間的刀片,工業化打造出來的金屬器具在切割人體時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火花劈閃在刀鋒之上,時不時照亮兩雙同樣兇狠的眼睛。

作為戰場的手術室卷起了鏗鏘的風暴,刀鋒相撞的聲音連綿不絕如驟雨傾盆,手術刀與刀片很快豁了口,轉而被它們的主人握在手裏的替代品是從手術床和其他地方拆下來的鋼管、鐵片,兩個男人碰撞撕咬在一起,漆黑的房間裏他們的身影就像是魔鬼在狂歡。

喬晝的殺人技術全都得益於木偶復制的文森特,因此他們兩人的動作就像是雙胞胎一樣,承襲自傳統日耳曼貴族的劍術輕靈飄逸,很好地繼承了日耳曼人多刺客的民族特性,每一招都防不勝防。

而就算是一模一樣地復制了文森特的劍術,喬晝也在慢慢地落於下風,他沒有文森特那樣的熟練度,也未能達到百分百的完美復制,能扛到現在已經是他過人的天賦和領悟力在發揮作用,再打下去,他很快就會被文森特割掉腦袋。

木偶緊緊地抓著喬晝領口的蕾絲邊,用最快的語速將它知道的一切有關文森特的事情傾倒出來,試圖給喬晝增加砝碼——無論如何,至少要將最重要的那件事說出來——但它的聲音很快被疾風暴雨般的金屬撞擊聲蓋過了,喬晝的臉頰繃緊如寒冰,低聲命令它:“藏好!”

木偶本能地聽從了他的命令,哧溜一下滑進了他領口,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在魔鬼的貼面舞中,喬晝踩著手術床旋身撲出,與文森特再次撞到了一起。

黑發黑眼的男醫生面色沉沉,隔著充作長劍的鋼管死死凝視面前這張他太過熟悉的臉。

過於激烈的打鬥中,被整整齊齊束住的銀灰色長發有些淩亂,月光般落在喬晝肩頭,文森特眼裏燃燒起蓬勃的怒火,連嗓音都因極致的憤怒而喑啞:“懦夫……你竟不敢用真實面目來面對我?”

喬晝笑起來,他不能避而不答,那樣會使文森特更加狂暴,倒不如……一個惡劣的想法湧上腦海,喬晝刻意溫柔地問:“真是令我失望啊親愛的文森特,你難道沒有認出我?這個世上只有你不應當這樣指責我。”

文森特眼裏滑過一絲驚詫,喬晝趁熱打鐵:“在這世上,我便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有著一樣的容貌一樣的過去,你怎可對我說出這樣刺耳的話?”

躲在喬晝衣服裏的木偶:???

這個人類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文森特也被喬晝驚世駭俗的發言震驚了,憤怒的表情有了片刻的中斷:“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喬晝朝他微笑,用屬於文森特的那張臉:“這麽明顯的證據,你還不相信嗎?我們共用一張臉,有著一樣的劍術,你讓我誕生,又否定我的存在,真是令人傷心啊。”

文森特冷笑:“巧言令色,我何時令你誕生?”

“在你最痛苦的時候,”喬晝毫不猶豫地接口,“你用最惡毒的話語詛咒命運和人性,你渴望報復那些人,甚至願意握住魔鬼腐臭流膿的手,願意被他帶到硫磺燒灼的地獄裏去,只要能獲得復仇的力量——”

隨著他的話語,文森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住口!”

“——所以我來了。”

舒緩矜貴的聲音與他的呵斥一同響起。

在他們對話時,仍未停下刺向對方的手,直到此刻,文森特驀地後退了一步,與喬晝隔著一張手術床對視。

他的眼神冷的可怕,看著喬晝的身體,像是刀刃一寸寸剖開肌理皮膚,要看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為我而來,卻要殺我?”

文森特冷冷地質問。

喬晝抿著嘴朝他靦腆地笑,還是那副坦然溫柔的模樣:“你很痛苦,而死亡能給予你永恒的安寧。”

木偶:???

聽聽,聽聽這話,是正常人能接受的嗎!

……真不巧,文森特還真就不是什麽正常人。

這個三觀扭曲的回答竟然令他微微舒緩了神色,似乎全然不覺得“愛你就要殺了你”這個道理有哪裏不對。

“那你之前為什麽不在?”

喬晝反問:“你又怎麽知道我不在?”

他信口胡說:“我呼喚你而你充耳不聞,我握住你的手你卻沒有感覺,我站在你面前你卻看不見我……”

矢車菊藍的眼裏清晰地浮現出了悲憫:“死亡蒙蔽了你的心嗎,我的文森特?”

與他面對面的華夏醫生瞳孔一縮,死在久遠年月前的靈魂終於從蒙昧的夢境裏醒來,向現實投來一瞥:“……你看見了什麽?”

喬晝大腦從未轉得這麽快,他察覺到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在無法用武力打敗文森特的現在,他只能想辦法挖掘出文森特的過往,達到完美復制以與文森特對抗,而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顯然決定了文森特能不能相信他臨時瞎編的這一通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