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他頓了一頓,轉臉,望了眼下面大殿地面之上那大灘的觸目驚心的淋淋汙血,“今日之事,更是臣犯下了不赦之死罪。方才臣對朝臣講,過後,臣會給陛下一個交待。此臣之肺腑之言,不過,不是現在。臣請陛下再給臣一些時日。臣可對天發誓,待長寧打完此仗,收回幽燕,臣代聖武皇帝完成遺願,到了那日,臣必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交待。”

他的語氣平緩,正如他此刻的神情,但口中說出的話,卻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束戩的心跳猛地一陣加快。

“陛下,”那人的面容卻依然平靜,繼續說道。

“姜家對大魏之忠,長寧對陛下之誠,陛下必然了然於心。至於臣立她為王妃一事,前因後果,以及臣當初的用意,陛下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過是被迫屈服嫁臣為妻,與臣,談不上有絲毫的夫妻之情。臣不妨直言,她的心中,實是另有所屬之人。”

“當初臣請賢王帶著聘物去往雁門求親,聘物是聖武皇帝早年賜臣的一柄腰刀,陛下應當也是知曉。它曾隨聖武皇帝南征北戰,可惜還沒來得及飲胡血,聖武皇帝便就駕鶴歸去。臣以此刀為聘,目的也在於此,要叫姜家父女知道,他們是在替聖武皇帝完成遺命。不但如此,臣在賢王出發代臣求親之前,也早早便將一紙休書置在了刀柄之中。”

“長寧名為臣妻,然自始至終,她只是一個被臣利用的人而已。目的達到,臣與她,或是她與臣,皆是兩不相幹。”

束戩吃驚萬分。

“陛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強大如北狄。即便此次得以收回幽燕,也不過是我大魏穩固北方門戶的開始。將來,她會再為陛下驅逐敵寇,北破萬裏。假以時日,陛下也必將實現心願,創不世之偉業,成為比陛下的皇祖父更加有為的皇帝,為我大魏,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令東西南北,四方來朝!”

“臣相信,陛下一定可以做到。”

最後,他望著座上的束戩,如此說道。

束戩至此已經完全驚呆。

他定定地坐著,失了任何的反應。

束慎徽從容走下丹墀,最後,朝著座上少帝下拜,鄭重叩首,起身,後退了幾步,旋即轉身邁步,如常那樣,走出了大殿。

朝會上發生了那樣的驚天巨變,百官怎會離去,此刻大多都還聚在大殿之外那處等候上朝的廣場上,忐忑等待,不知事情將會如何收場。賢王更是焦心萬分,正張望著前方,忽然看見一道身影從殿內走出,急忙快步上去,其余人也都紛紛跟上。

束慎徽停步,立於丹陛之上,對著其下一眾屏聲斂氣的大臣說道:“本王已向陛下提交高賀罪證。蒙陛下寬宥,沒有計較本王的沖撞之舉。朝中奸佞既除,本王將領爾等大臣一道,繼續共同效力陛下,從今往後,上下一心。”

“此處已是無事,爾等各歸值房做事。”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中無不雪亮。

高賀被他如此斬首,事先誰能料想?那顆滿地滾動的人頭所造成的震懾,無與倫比。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敦懿太妃口中所嚷的那道所謂明帝遺旨是真,那又如何。無人能夠執行,它便如同一紙廢書。

顯然,失了最大助力的少帝已被攝政王就此死死拿捏住了。

今日將會是個轉折。

從今往後,朝堂之上,再無雜音。

眾人暗看一眼他身後那座大殿的門內。長安暮春時節,陽光已轉燦爛。但這裏望去,內中幽深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無人再多說一句,誠惶誠恐,紛紛應是,隨即轉身各自離去。這時,陳倫也從宮外匆匆趕入。

束慎徽朝他微微頷首,示意稍等,望向賢王。

賢王心緒依然無比紊亂,總覺事情不會如他方才口中所言的那樣簡單。他望一眼大殿的方向,低聲問:“殿下,當真無事?”

束慎徽笑道:“會有何事?皇伯父不必過慮。先前是奸佞小人從中離間而已。如今惡首已除,陛下與我誤會消除,同心如初。倒是今早之事,叫皇伯父受驚,是我的不是。請皇伯父放心,只管坐等北方捷報便是。”

他言笑晏晏,神色已不復殺氣,又恢復了他往日的模樣。

賢王也知,有些事,他未必會全部都叫自己知道,只得按下心中隱憂,無奈而去。

第二天,朝廷便下旨,高賀諸項罪名坐實,滿門抄斬。又經有司連夜查證,同黨共十來人,依律或同罪論處,或奪官降位,不予姑息,立刻執行。剩下那些平日跟在後頭的附庸,則給予改過之機,免於追究。這些人在那日的朝會上,早就被嚇得魂不守舍,本以為此番高賀暴死,李太妃倒下,少帝雖還有蘭榮為靠,卻也是孤掌難鳴,從此攝政王真正一手遮天。像自己這些人,從前站錯了隊,此番定是難逃毒手,本個個愁雲慘霧,人心惶惶,沒想到事就這麽過去了,無不暗呼僥幸,從此老老實實,莫說明著,便是暗地,也再不敢論半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