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3/3頁)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一波贊譽還沒熱乎起來,半個月後,另波又起。

十二月十六日,彗星出於西方,長竟如天。接著,星官觀到熒惑守心。

這些都是兇勢,往往為天子失德,上天示警之兆。

一個便是兇相,何況接連出現。

正當星官惶恐萬分之時,緊接著,十七日的深夜,夢眠中的長安民眾感受到了地動。全城驚醒。所幸,除了巨大的驚恐之外,地動造成的實際損失不大。很多人從睡夢裏被家人叫醒,還沒跑出院落,來自腳下的大地的抖動便歸於平靜了。次日據上報,全城也只塌了十來間年久失修的牲口棚,壓死了十幾口豬羊和一個當時正在牲口棚裏的倒黴的人。此外別無傷亡或是房屋坍塌的報告。城內家家戶戶,最多只是摔破了幾只沒放好的碗碟罷了。

朝堂上下,上從少帝,下到末官,剛松了口氣,緊接著,誰也沒有想到,又來了另外一個消息。

原來,大魏皇陵所在的出長安西數百裏外的那片風水寶地,才是昨夜地動的厲害之處。建在高祖陵內的一座供奉高祖生前衣冠和器具的祭殿出了事。殿頂上方的一座鴟吻在地動中倒塌。那鴟吻高丈許,重千鈞,壓破殿頂,砸落下來,竟毀掉了殿內的神壇。守陵官魂飛膽喪,連夜快馬星馳,奔入長安,送來這個消息。

束慎徽此番歸來,日常朝政,除了一些重大的要務還會參與過問之外,其余全部轉給少帝,由他親理。與此同時,朝廷從聖武皇帝一朝起便要打的那場戰事,也終於提上了日程。他擬了一道論戰的長折,通告百官,認為時機成熟,預備年後用兵。這些時日,他親自盯著戰事的籌備,算計兵馬和糧草的調配。兵部和戶部在宮中的辦事之所夜夜亮燭,直到三更,他也跟著,一心撲在這件事上,沒想到突然又出這樣的意外。

高祖陵寢損於地動,這是何等令人震動而不安的消息。他在當天便放下了手中的事,帶人親自趕往皇陵,處置後事。

他走之後,沒兩天,關於少帝德不配位,非天命所希,上天以星動地動又毀損高祖皇陵的異動來示警天下的傳言,便不脛而走,散遍內外。

誰也不知如此的輿論,最初是從何而來。或許是某個擅觀天相的術士,或許是深信天人感應的人們在惶恐之下,需要一個情緒的發泄口子而已。

總之,這種傳言來勢洶洶,很快,民間也開始議論紛紛,長安城裏甚至有百姓供奉錢財,到處設壇,希冀借此,消災平禍。

這樣的傳言,自然也進了束戩的耳。這是他人生裏前所未有的艱難的經歷。他不信天人感應之說。但他沒法不去在意外面那已經鋪天蓋地的對他的非議。接下來的幾天,當他上朝的時候,或許是真的,也或許只是他自己的心虛,他總覺文武百官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異樣,仿佛恨不得他立刻退位,以平天怒。他覺得自己倒也並不是非要做這個皇帝不可,但若現在就這樣認命,他不甘心。他晚上開始做噩夢,又夢見自己進不去宮門,被宮衛和大臣關在了外面。那個夢是如此的可怕,他仿佛被世界拋棄了,變成了無處可依的孤魂。他醒過來,冷汗涔涔,白天心神不寧,無心做事,又不想令案前的奏折堆積起來無法得到及時處置——從前三皇叔理政的時候,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便是將奏折都搬到寢宮,批閱到通宵達旦,也定要效仿。如此幾天之後,他便病了,起先還不想叫人知道,到了第三天,發燒得厲害,四更胡亂睡下,為趕五更早朝,下榻暈倒,恰被那個雁門來的宮女撞見了,這才被人知曉。

束戩昏昏沉沉地病了兩天,這日午後,他在自己的寢宮裏醒來,慢慢睜眼,竟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坐在案前。

那人側對著他,微微低著頭,翻著案上的奏折,另手執筆,正凝神在幫他批閱著奏折。

是他的攝政王三皇叔回來了!

束戩定定地看著這道從容的側影,半晌,輕聲問道:“三皇叔,星變和地動,是否真的預兆,我不配做大魏的皇帝?”

"天變地動,自古不絕,有何可畏?"

束慎徽應道。他放下筆,緩緩轉臉,對上了束戩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