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次日,在皇宮宏偉的宣政殿內,舉行了一場已停罷長達數月的朝會。

殿外依舊雨雪不絕,陣陣寒風不時地掠過大殿,憑添了幾分陰冷之感,但殿內的氣氛,卻頗為融洽。久未露面的少帝今日龍袍著身,精神奕奕,看起來已完全脫離病狀。前些時候一直奔波在外的攝政王列位在少帝之下,身影如磐。百官則身穿朝服,雙手抱圭,各歸各位,朝會始,在攝政王的引領下,齊齊朝著座上的少帝行面君叩拜禮,山呼萬歲。

一切看起來和從前完全沒有什麽兩樣。不但如此,少帝病體痊愈,攝政王督戰歸來,朝廷在北境八部的用兵也取得了大捷。此戰不但挫敗北狄,東北得到了安寧,朝廷威名更是得以大揚。朝會當中,鴻臚寺奏報,明年元旦的朝會,迄今已有包括匹播、交州、林邑等在內的十幾個來自西南的藩國陸續傳信,意欲參與明年元旦朝會,拜賀大魏皇帝。他們的使團已經上路。再加上西關的屬國,數量將創下明帝一朝以來的之最。

元旦的大朝會是一年當中最為隆重的一場朝會,開啟新年,意義非凡。鴻臚寺的消息令百官倍感振奮,紛紛上言,恭賀皇帝。

少帝面帶笑意受賀辭後,望向立在百官中的禦史中丞,開口,命他將昨夜的奏報再講一遍。禦史中丞出列,依言而行。沒等他說完,殿內方才的喜慶氣氛蕩然無存。

今早五更百官聚集在殿外等候上朝的時候,這個消息便就傳開了。徐範位列六部首官之一,地位顯赫,今早竟也沒有現身。一切都表明,此事是真。此刻,見少帝笑容消失,攝政王面容平靜如水,下面誰人膽敢接話,紛紛低頭。

攝政王緩步上前,朝座上的少帝下拜:“臣犯下死罪。請陛下降罪,臣甘心領受。”

大殿內陷入一片死寂,卻見少帝猛地從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下階陛,彎腰,親手將他扶起,大聲說道:“與攝政王何幹!攝政王為朕披肝瀝膽,可粉身碎骨,朕雖無知,卻也全部看在眼裏,留在心中!“他發狠握拳,用力地重重叩了兩下自己的胸膛,發出咚咚的響聲,“可恨的,是那些包藏奸心,意圖離間,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他厲聲說完,轉向大理寺卿:“徐範兒婿妄論至此地步,如何論罪?”

大理寺卿慌忙出列下拜:“此為大不敬,死罪,按律當斬。”

少帝目露兇光,殺氣騰騰。他沒有立刻說話,目光慢慢地掠過百官的臉。

又一陣寒風侵入大殿。百官只覺後頸汗毛倒豎,颼意逼人。

徐範平日行事有度,聲望素著,朝中自然有不少的交遊。當中那些和他交好的大臣,此刻更是人人自危,冷汗暗流。

大殿內的銅漏和往常一樣徐徐滴水。然而殿內的時間,慢得卻仿佛置人於燒紅的烙鐵之上,銅漏每滴下一滴水,都猶如已煎熬許久。

正難捱,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賢王忽然出列,奏說徐範此刻就在殿外候罪,何妨著他入殿,聽其訴辯。

賢王既開了口,少帝自然遵從。只見徐範倉皇入內,匍匐跪地,說兒婿系酒醉失言,酒醒之後痛悔萬分,已是知罪。又攬罪在身,說願意以己代罪,以平皇帝與攝政王之怒。

他聲淚俱下,用力地叩首,俄而,額面便皮開肉綻,染滿了血。情狀之狼狽,哪裏還有半分平日的持重模樣。

少帝盯著徐範瞧了良久,轉向賢王:“皇伯祖意下如何?”

賢王再次出列道:“徐範兒孫酒醉口誤,犯下大不敬的死罪,原該以刑正法。但徐範平日兢業守職,於朝廷有功。本朝高祖登基之初,也曾有言,以仁立政。陛下雖仍年少,但卻天縱英才,此事,陛下想必自己早有決斷,老臣不敢置喙。”

少帝望了眼還匍匐在階陛之下的徐範,冷冷道:“本是不赦之死罪,但賢王既為你求了情,便念在你往日忠心可嘉的份上,免你兒婿死罪,二人各杖五十,徒刑流放三千裏。你身為長輩,管教失當,負連帶之罪,褫奪衣冠,削職外放!”

他話音落下,徐範再次痛哭流涕,這回卻是出於不敢置信的狂喜之由,叩首泣道:“罪臣多謝陛下恩典!罪臣到了地方,必竭盡全力造福鄉裏,以謝陛下的再造之恩!”

至此,百官當中,自有些人暗中失望不已,但也有不少人,那方才大變的面色,這才慢慢恢復了過來——須知徐範兒婿酒後惹禍的那些妄言,並非個例。今日站在殿內的一些人,此前在極度失望之下,心裏或多或少,也曾想過。今日這二人若因此而遭受極刑,余下不免感同身受,便如刀子落在自己的頭上。

自然了,殿內百官不管心中作何念頭,此刻全部俯伏下跪,齊贊皇帝英明。

少帝又怒斥那個告密的徐家奴仆禍心可誅,罪不可赦,命鞭屍五百,斬首棄屍荒野。不但如此,其九族之人全部連罪,一律流放化外,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