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4頁)

姜含元立刻下榻,雙腳落地,試了試痛感,已無大礙,披衣系帶,開門出去。兩處不遠,僅以一道雨廊相隔,幾步便到。

這間用作藏書的殿室牖窗裏此刻依然透著燈色,門虛掩著。知他還在做事,姜含元便輕輕叩了叩門,稍頃,聽到裏面傳出隱隱回應之聲,“進。”

她推開了虛掩的殿門,看見本應是在侍夜的張寶坐在外殿的一張便榻上,人傾倒在了角落裏,歪著頭流著口涎,睡得死死,自己進去,他都分毫沒有覺察。

她經過張寶身前,慢慢入內。書案面向南窗而設,他背對著她,伏案而坐,提筆正在寫著什麽。案前那架銀燈大檠燭火通明,他的背影全神貫注。

姜含元看了眼置物架,看見碑帖習字一卷還在原位,他應當沒有發現,松了口氣,說,“前兩日睡得太多,晚上我睡不著,過來尋一冊書消遣。取了便走,不打擾殿下。”

他停筆,轉頭,看一眼她的傷腿,說,“你去瞧吧。”

姜含元走到架前,看了看,隨意取了一卷,隨即伸手,去拿碑帖習字,忽然聽到身後他的聲音又起來了,“你想習字?”

姜含元手一頓。轉頭看他。見他沒有看自己,依然低著頭,執筆,在一道不知為何的文書上寫著些類似批注的東西。心裏明白了。必是叫他過目了。

罷了,看見就看見,也是無妨。

她索性大大方方抽了出來,說,“先前從王府那裏帶來的,閑暇臨帖,當做打發時間。我就不擾殿下了。不早,殿下這邊也早些休息。”

她說完要走,卻見他運筆如飛,似是加快寫完最後一點東西,隨即投了筆,說,“稍等。”

他吹了吹墨,合了本子,起身朝她走來,將她另手拿著的那卷用作掩護的書給抽了出來,放回到架上,道,“回去就睡吧,還看什麽書。走吧,我事情好了,也回了。”

姜含元知他是看破了自己的掩飾,便一言不發。他再瞧了瞧她另手拿的碑帖和習字,微笑道,“不是故意要翻你東西。是取物之時,無意看見。”

姜含元也回以微笑:“無妨。”

“你若真覺這字還能勉強入眼,我可以教你。”他繼續說道。

姜含元起初沒有完全會意,擡目,對上他那一雙望著自己的淡淡閃著笑意的眼,忽然頓悟。

沒有想到,她用來臨字的碑帖竟然就是出自他手。再想到自己方才的遮掩,盡數落入他目,心裏未免便對自己生出了幾分羞恥和懊惱之感。

“這碑文好像是我十六歲時為一開國之臣寫的。這麽多年,早就忘記,沒想到又看見。字法全在一個功夫。像我這幾年,疏於練習,功夫荒廢,再叫我寫,我也是寫不出當年的感覺。”

他的語氣狀若閑聊。

姜含元本也是心胸開闊之人,那縷暗臊懊喪之感,很快便也就消散了。

“殿下你日理萬機,不敢占用殿下時間。我慢慢臨這碑帖也是一樣,若有領悟不到之處,我再向殿下請教。”

他點頭:“也好。”

姜含元頓了一頓,又道,“殿下你那日為了尋我,還曾冒險不顧勸阻多次下水。我須向你再道謝。我也要叫殿下你知道,往後我必會加倍小心,絕不敢再叫殿下因我而如此涉險。”

他一怔,目光瞥了眼外殿,微微蹙了蹙眉,“可是張寶告到你這裏的?就他多話!”

姜含元還沒開口,那在外間睡歪了的張寶的耳中飄入發著自己名字的聲,他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擦了把口水,從榻上翻滾而下,快步入內,“殿下何事?奴婢聽用——”擡起頭,看見姜含元也在,擦了擦眼睛,見沒看錯,忙又叫王妃,躬身向她行禮。

姜含元忽然隱隱生出一絲想笑的感覺,立刻壓下。

束慎徽卻是神色不悅,叱道,“蠢材!除了話多,就知道睡!”

張寶這下徹底醒了,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話多,還好睡!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束慎徽丟下小侍,扶著姜含元出來,回了寢殿。兩人一道歇下。

帳落,光線昏冥,姜含元閉目,靜心等待入眠。過了一會兒,忽然,又聽到枕畔的男子開聲說,“本是想回到王府後,等你精神好了些,我再說的。”

姜含元睜眼,轉頭看他。他仰臥著,依然閉目,繼續道,“我須得為那夜之事向你賠罪。”

他也睜眼,轉臉向她,二人便在這昏冥夜光裏的枕上,四目相對。

姜含元明白了他的所指,登時想起那夜他和自己的糾纏,不歡而散。本是再也不願多想了。沒想到此刻他竟自己又主動提及。她心仿佛被什麽忽然給捏了一下,心跳仿佛也隨之頓了一頓。

“殿下不必……”

“需要的。”他打斷了她,“過後酒醒,我便就懊悔了。你放心,往後再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