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束慎徽回了王府,李祥春和張寶服侍他更衣。脫去平日穿的沉色公服,換了身寶藍地的衣裳,系一條玉飾鐍頭的墨青色腰帶。墨青壓寶藍,這樣的場合,既不張揚,顯得穩重,也不至於過於板正。他人本就生得出眾,穿上這身平日不大穿的行頭,人被襯得愈發英俊挺拔。

姜含元也差不多了。

她本穿不慣裙裝,從小到大,穿的幾乎都是軍中制衣,前幾天王府裏的日常著裝,也是利於行動的袍衫。但今天是登門做客,去的地方,不是朝堂,不是戰場,姜含元更無意在軍營之外,處處向人強調自己與眾不同的將軍身份,便也如大婚那天一樣,換了盛裝。

她穿的衣裳,自然是莊氏比照時下長安貴婦出席隆重場合的盛裝而備的,上是霜月色的對襟大袖,下是顏色極正的朱砂紅起暗錦長裙,肩覆披帛,披帛上的繡紋,不是時下常見的以艷麗取勝的花朵,織的是很別致的雲外秋雁行。莊氏說替她備衣時,一眼就相中了它。她的頭發梳成了牡丹髻。莊氏說,雖然牡丹髻如今不時興了,但她覺得極是適合王妃。

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姜含元閉著眼睛耐下性子任她折騰。等梳好了頭,侍女們都圍過來看,贊嘆不已。

姜含元為了配合,光梳頭就坐了半個多時辰,見終於好了,站了起來。

“王妃等等,還沒上胭脂。若再上輕輕一層,氣色想必更好——”

莊氏叫她。

姜含元說:“可以了,就這樣吧。”

莊氏知她大婚那夜也沒上妝,雖有些遺憾,但她不喜,也就作罷,笑道:“也好,王妃天生翠眉明目,也無需過多修飾。我去瞧瞧殿下那邊好了沒。”

話音才落,外頭一個侍女說,殿下來接王妃了。

束慎徽走了進來,目光落到姜含元身上,打量著。

姜含元被他看得渾身宛若針刺,拿過侍女遞上的一件禦寒披風,邁步就要出去。

“等等——”

束慎徽忽然說道,快步走到案前,拈了支毛筆,往胭脂匣裏蘸了一下,回到她的面前。

“別動。”他輕聲道。

姜含元一怔。他已舉筆,往她眉心正中間處輕輕點了數下,隨即收筆,略略端詳。

“極好。”他展眉,輕輕贊了一句。

隨他眼鋒過處,姜含元的心口仿佛啵地輕輕一跳。眉心那一處被柔軟筆鋒猝然點過的肌膚微涼,似有看不見的細小爬蟲,慢慢地從她膚下鉆了出來,向著周圍彌漫。

她從短暫的晃神裏回神,一名侍女已笑著捧鏡到她面前。她看見鏡中的女子,她的眉心處,已添上了幾點朱砂紅,宛若梅狀,正比裙色,人面相映,煞是嬌艷。

莊氏捂了捂嘴,正色道:“畫龍點睛,錦上添花!殿下和王妃實是璧人天成。”

屋裏那些侍女,膽大的,已在吃吃地偷笑,紛紛誇好。

他一笑,放落了筆。

姜含元下意識地擡手要擦。下一刻,擡起的手腕卻被那男子給握住了,慢慢地拿開。

“留著吧。”他注視著她的眼,低聲說道。

她不動了,他轉頭,吩咐門外候著的李祥春:“可以走了。”

二人乘著馬車去往賢王府。路上,姜含元總覺身邊人和前幾日不大相同。像此刻二人獨處,他雖也沒說話,但人卻顯得格外精神抖擻。這樣的感覺非常明顯。也不知他是遇到了什麽好事,自然了,她也不會去問。

到了賢王府,早有人提早去報消息,二人下了馬車,賢王夫婦領著闔府上下以及眾多男女賓客已候在門外,黑壓壓幾百人迎接。禮畢,二人進去,姜含元要往老王妃所在的宴堂錦暉堂,似他這樣的男賓,則是去往賢王一邊。

“我往那邊去了。王妃若是有事,只管來叫。”

當著幾百雙眼,攝政王微笑著,微微俯首,唇靠到王妃耳畔低語,狀若親昵,貌似不舍。

周圍鴉雀無聲,姜含元暗暗捏手為拳。人群裏忽然有輕笑聲傳了出來。敢笑的,也就只有永泰公主了。只見老王妃身側走出來一名身著鵝黃錦衣的年輕美貌女子,到了攝政王夫婦面前,輕盈見禮後,笑道:“攝政王放心去好了,阿姐會幫你照顧好王妃的。”

攝政王一笑,道了聲謝,退開去了。姜含元向賢王妃祝壽,老王妃笑著連聲道好,“攝政王妃親臨,蓬蓽生輝。阿蒙,你不可造次無禮,惹王妃笑話。”

公主道,“母親看你說的,上回攝政王和王妃入宮,我就極想去了,偏我沒那個分位,去不了。我恨不能早點認識我的女將軍弟妹,只能等著今日。好不容易盼到了,我歡喜還來不及,怎敢造次。”

周圍起了一陣附和的笑聲。

今日除了宮中的太妃和蘭太後外,長安城所有的貴婦包括大長公主在內的人全都來了。賢王妃寒暄了兩句,便將站在身後的溫婠也叫了過來,對姜含元說是自己新認的義女,又笑著讓溫婠也來拜見攝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