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到酒店,顧玉琢草草洗個澡就栽床上了,沒兩分鐘,已經和周公會上了面。袁茂替他把臟衣簍一收拾,又給杯子裏續上水,才躡手躡腳關上門,出去了。

而陸南川卻了無睡意,坐在他那扇寬大的落地窗前,喝了一杯滿口米湯味兒的碎銀子,才在晨曦都要冒頭的時候裹上羽絨被睡了。

開機前半個月說不上忙得頭腳倒懸,但也少有清閑日子。

劇本上需要進一步合理化,服化道不合適的也都得調,主演們為貼合角色,得把基本農務技巧掌握了,不能到開拍時候才去抓細節,那樣太耽誤功夫。

這麽一晃,等開機儀式都結束了,顧玉琢才有點“開始了”的實感。

陸南川對他的表現說不上滿意不滿意,他厚著臉皮去問,得到“差強人意”四個字,就被打發走了。

去河西村路上,顧玉琢戴著耳機閉眼琢磨:差強人意,那就是說不差,挺好。

他進一步自我安慰,我挺好的,我能演。

車顛簸起來時候,顧玉琢醒了。

他摘下耳機,聽見袁茂在前面打電話。

袁茂一北方壯漢,坐副駕上握著手機點頭哈腰,架著膀子,形態活似一只鵪鶉,“是是是,沒事了,他頭好著呢,還是那麽圓溜。不影響拍攝,哪能影響啊,您把心放肚子裏吧。”

黑崽一聽,就知道電話那頭是饒曉倩,於是扯嗓門在後面吆喝上了:“哎,你們真行,都半個月了,就是豁個口也該好了,咋還聊我腦袋呢。”

袁茂讓他這聲嚇得一抖,差點沒把手機抖出去。

他扭頭看崽,做口型,你醒了?

顧玉琢勾手,把手機要過來,靠自己耳朵邊上,就聽饒曉倩還在嘰裏呱啦,不知道是指揮袁茂去幹什麽。

“姐!”他喊。

饒曉倩:“……你啊。”

顧玉琢問:“你啥時候回來?”

“再有個把月。”饒曉倩說,“你給我老實點,別有事沒事去找陸南川,招人討厭。”

黑崽被抓包,嘴上立刻否認,“我沒啊。”他從車窗看出去,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風一吹,如同波浪般起伏,很好看,好看得讓他有點跑神。

“我可告訴你,陸南川不是個好脾氣的,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甭想著能跟他處成小許那樣。”饒曉倩嚇唬他,“他現在是看你小,忍著你,回頭煩你了,對著你繃起臉,在片場不難受死你。”

顧玉琢心不在焉地“呿”了聲,“那是你不知道。”

“出門帶著腦子,別給我惹事兒。”饒曉倩又啰嗦他一句,就讓把手機給袁茂了。

說完這幾句,顧玉琢心裏疙疙瘩瘩的。

半月前他讓非主流往腦殼上飛了個啤酒瓶,當時店裏有沒參戰的食客都忙著拍視頻往網上發,不管認沒認出他倆,鏡頭到底是掃著了。

後來進醫院,雖說劇組來人幫忙處理了,可也沒能捂住。

顧玉琢醒來前網上就有零星的消息了。

但事後袁茂說沒等他們這邊有動作,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和圖文就被壓下去了,連個水花都沒翻出來。

饒曉倩的意思,是陸南川的團隊去打點的。

只是陸南川一個字也沒跟顧玉琢說,這事從頭到尾就沒提過,單是每天按時按點來看看他腦袋,直到那腫包完全消下去。

我是給陸老師添麻煩了吧?

是吧!

黑崽雀躍的心情雀不動了,噗地熄了火,等到拍攝地下車時候,徹底蔫成了一把軟面條。

他腦瓜裏反思自己,不在狀態,站田埂上腳一滑,一條腿滑進了下面的泥坑,把泥坑捅了個大洞,自己廢了一條褲腿。

管服裝的姑娘長籲短嘆地過來,到跟前又挺禮貌,說顧老師沒傷著吧,這地方就是站不穩,得小心點。

顧玉琢自己挺不好意思,去旁邊把泥褲子換了。

袁茂跟進來,問:“你跑什麽神呢?剛才噌那一下,立刻吸引了郭導的注意力。”

“馬失前蹄,我失右腳。”顧玉琢把褲子往上一提,看他一眼,“小妹說這褲子備了少說有十條,沒事兒。”

袁茂靠著門,朝外面瞥一眼,小聲說:“祖宗,動動你聰明的腦袋瓜,這是褲子的事麽。”

顧玉琢沒吱聲,當然不是褲子的事,主要是落導演眼裏,容易顯得他吊兒郎當,不上心。

郭天禾的組跟其他組有著質的區別,想讓他睜只眼閉只眼那除非天上下刀子。鑒於郭天禾藏獒的靈魂,所以在他跟前,沒有以演員為核心那一說,能演就演,不能演就滾。

臨出發前,饒曉倩給顧玉琢的指導思想是,業務能力不過關不怕,這個能練能學,實在不行就站著挨罵,但態度得端正,不能上來給人一個不積極的印象。

方才那一下子,就是“不積極”。

前面置景完畢,機位架好,郭天禾讓他們過去走戲,準備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