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數日時間裏,北征戎狄的隊伍陸續返回,聚集到河邊紮營。

隨著人員增多,繳獲的牛羊馬圈在一起,加上被抓回的胡人,一時間人吼馬嘶,夾雜著牛羊的叫聲,使得營地中格外熱鬧。

兩國近三萬大軍北上,深入草原,聲勢駭人。

大軍過處,草原部落如驚弓之鳥,皆望風而逃。

為了保命,大大小小的戎狄部落連夜拔營,放棄靠近兩國邊界的牧場,舉部遷往草原深處。跑得慢或是運氣不好的,盡數淪為大軍的刀下鬼。

最後一支隊伍抵達,佐官們抓緊清點人數,統計戰功和繳獲。

西原國三支大軍,範緒所部斬獲最多,密武所部居中,羊皓則是墊底。

統計個人戰功,郅玄居首,壓過西原國三卿。

初戰即斬大部落頭領,過程全軍目睹,大功肯定瞞不住。大軍駐紮期間,郅玄的勇武不只在西原軍內流傳,連北安國的軍中也有耳聞。

密武忙於擺脫汙點,將羊皓推出去當靶子。羊皓察覺陰謀,不願淪為對方的踏腳石,明裏暗裏和密武打起擂台。

兩人忙著互相角力,全都騰不出手來。哪怕知曉郅玄戰功,看到他在軍中聲望拔高,也沒有精力謀算壓制。

範緒有意扶持郅玄,決定回國後同粟虎一會。郅玄聲望提高正合他意,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暗中用力推了一把。

短短數日時間,在西原國大軍中,郅玄的形象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什麽不學無術,全都是以訛傳訛,是別有用心之人編造的假話。身為國君嫡子,郅玄實則好學勤懇,文韜武略不凡。

初戰就斬獲大功,試問各國公子之中有幾個能做得到?

在範緒的推動下,郅玄的名望一路走高。從甲士到役夫,提起郅玄皆交口稱贊。

宴請公子顥一事也被標榜。

以公子顥的名望地位,能入他眼者甚少。若非郅玄有過人之處,他豈會主動登門拜訪,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為給郅玄造勢,傳言難免有些誇大。

令人吃驚的是,公子顥竟然毫不駁斥,反而當著眾人的面,對郅玄多有誇贊之語。

“公子玄勇毅果敢。”

消息從北安國甲士口中傳出,自然做不得假。

西原國上下驚嘆之余,郅玄的聲望又上新台階。

將一切發展看在眼中,郅玄完全沒機會解釋,更無法改變什麽。他只是不明白,先前還對他十分冷淡的範緒,為何會突然間釋放善意,幾次三番相助。

若說他另有圖謀,一時間又看不出來。

撇開郅玄之前的計劃,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範緒所做的事都有利於他,千方百計助他在軍中揚名。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範緒的手段,全因其家族地位特殊。

除了執掌律法,在三軍中均有耳目的範氏,換成其他任何人,包括中軍將粟虎,都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造出如此聲勢。

事情一天天發生變化,郅玄的聲望越來越高,眉頭也一天比一天緊。

他自認還算沉得住氣,可這樣突然的善意,還是出自手握大權的六卿之一,他如何不提心?

好在這份擔心沒有持續太久,在大軍啟程前兩天,懸在郅玄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

範緒沒有親自前來,也沒有邀請郅玄過營,而是派出一名心腹家臣,攜帶他親筆書信。

家臣走進帳內,恭敬行禮並送上竹簡,隨後就一言不發,猶如一尊雕像,稍不留神甚至會忽略他的存在。

郅玄劃開蠟封,解開系在竹簡上的繩子。

這卷竹簡很重,是範緒親手所書,內容開門見山,寫明這段時間軍中輿論皆出自他手,一應變化也是他所推動。

之所以這麽做,絕無半分惡意。

他有意舉範氏之力扶持郅玄,助他登上世子之位。此舉不過小試牛刀,向郅玄展示自身的能量。

至於事成後範氏要什麽,不需要多說,彼此也是心知肚明。

郅玄手握竹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皺緊的眉心終於放松。驚訝的確有,豁然開朗之感更多。此外還有幾分慶幸和喜意。

離開西都城時,他未曾想過會有這般變化。

從大軍前的致禮,到誤打誤撞斬殺酋首,再到範緒有意扶持,他之前做夢都未必能夢到。

盤點一下手中的籌碼,郅玄赫然發現,在範緒決斷的背後,公子顥的人情發揮不小的作用。若沒有公子顥傳出的話,沒有他主動拜訪留宴,範緒未必會馬上做出決斷。

如今的發展實非郅玄所願,但事已至此,再推三阻四難免矯情,更可能帶來預想不到的後果。

考慮再三,郅玄當場寫成回信,同樣用蠟封,交給範緒的家臣帶回去。

家臣行動隱秘,來回均不被人察覺。

範緒收到回信,看過之後面露笑容,順利做好後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