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3/4頁)

等下打電話給小姨,讓她從鎮子上隨便帶幾件回來,先湊合穿一下。

“這個也好看,”繆存認真地想著,在做比較:“更好看。”

“那還換嗎?”駱明翰拿著沉重的實木鍋蓋,征詢他的意見。

淡藍色的襯衫穿他身上清爽又英俊,又是這麽高大寬肩的身材,去村口小賣部買聽啤酒都要被圍觀的。繆存抿了下唇:“不換。”

駱明翰也跟著他勾了下唇,但心裏的難受勁並未過去,反而更難受了。怕繆存看出究竟,他低下頭,將盤子一一從大鐵鍋中端出,一錯眼,看到繆存坐在了小凳子上,乖巧而自覺地摘起了新鮮的番薯葉。

炊煙從煙囪口升起,裊裊地飄淡在沒有雲的天空中。

繆存的胃口顯然比昨晚好,多吃了半碗飯,抹了抹嘴,問駱明翰要西瓜。冰箱裏有切好的小半個,駱明翰給他一柄銀勺,讓他自己挖著吃。繆存吃著瓜裏的,想著冰箱裏的,“冰淇淋。”

駱明翰只能行緩兵之計:“晚上再吃。”

繆存面無表情的,瓜也不吃了:“現在就要。”

“現在沒有。”駱明翰打開冷凍層,展示給他看。

“去買。”

駱明翰收拾著碗筷,裝作沒聽到。繆存抱著瓜,點播機一樣:“我一定要吃冰淇淋的,你再找找,冰箱裏肯定有的,是藍莓味的,小盒子,上面有只小大象,小的大象,60g……”

自閉症患者的眼裏只有自己想到得到的東西、想要達成的願望,嚴重的,每日、每周的行程都有固定的程序,什麽時候該吃什麽,什麽時間該看什麽電視聽什麽音樂了,都要分毫不差。如果強行按下他們的心願——即使是完全無理取鬧式的心願,或者打破了他們的規矩,都有可能引來強烈的後果。

駱明翰攥著抹布,撐著灶台沉沉地深呼吸,再擡起臉來時,又恢復了耐心而溫柔的笑意:“那我們現在去買,好不好?”

繆存:“好。”

他已經快兩個月沒有出過小姨的院子、進過村了。

正晌午的村莊泡在慵懶裏,靜謐得只剩下了知了叫,巨大參天的菩提樹下,兩條老黃狗玩累了,正卷著尾巴午睡。繆存抱著瓜,一邊走,一邊用勺子挖著吃,駱明翰護在他一側。

還沒走到村口的小賣部,就有小孩過來扮鬼臉鬼叫:“哦哦哦!神經病!神經病!”

繆存停下腳步。

駱明翰不耐煩問:“誰的小孩兒?趕緊帶走!”

但附近並沒有大人。

小孩兒都是紮堆玩的,一個鬼叫,個個鬼叫,此起彼伏有樣學樣地嚷嚷著從大人那裏聽來的閑話:“白癡!傻子!殺人犯!”

大人們說的應該是“潛在殺人犯”,小孩兒都挺會擅自四舍五入的。

繆存上前兩步,“妙妙——”駱明翰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個措手不及沒拉住他,“哢嘰”——被挖了一半的西瓜皮倒扣在了小孩兒剃得青青的頭皮上,像個鍋蓋一樣晃晃悠悠。

駱明翰:“……”

西瓜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小孩兒懵了,嘴巴一癟,駱明翰見事不妙,拉起繆存拔腿就是一陣跑。

哭聲和其他小朋友的嘲笑聲被落在身後。

“繆存,你幾歲了?”氣喘籲籲地站定,駱明翰嚴肅批評他。

“100歲。”

駱明翰:“……二加二等於幾。”

“四。”

“你是不是耍我?”

繆存含著勺子,不愛說話了。

到了小賣部,遮陽篷下正支著麻將桌。見人來,四張臉都齊刷刷張嘴望著兩人。

“要冰淇淋,上面印著小大象的,藍莓味。”想了想,太糟心了,“再加一打百威。”

小賣部的老板娘香姨進去搬啤酒,駱明翰幫繆存打開冰櫃:“要不要直接拿一箱?”

“不要。”繆存就拿了一個。

“明天不吃了?”駱明翰狐疑地問。

“明天再來買。”

駱明翰懂了,故意的,每天來買一趟,那就意味著每天都可以出門一趟,多劃算,跟坐牢放風似的。心裏又酸脹又好笑,化為難以說出口的心疼,他擡起手摸了摸繆存的臉。

“好久沒見存存了。”村民挺尷尬的,硬著頭皮生疏地寒暄。

“有幾個月了吧?上次見到是什麽時候?”

“七月份嘛,也在這兒,坐了三個小時,等誰。”

“等誰?”駱明翰問。

“那我們哪知道。”村民訕笑,“一直看進村的這條路,玉娟怎麽拉都拉不回去呢。”

玉娟是小姨的名字。

“去年玉娟家來的客人是誰?”村民碼著牌,揚聲催促叫:“哎玉香,你好了沒?拿個啤酒慢吞吞的!”

另一個人笑起來:“去年的今年的,不都是你面前這個嗎!”

大家都仰頭看駱明翰,笑道:“哎喲,對不住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