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守忠一案徹底審理完畢, 姜不語持續數日低燒,獨孤默與她日夜在一處,白日充當貼身小廝, 夜晚充當暖床少年郎, 且數次在趙芳菲來時眼神不善, 連趙芳菲的奶娘也瞧出了端倪。

奶娘在京裏見識的多了,私底下嘀咕:“少夫人, 你有沒有覺得奇怪?那位獨孤公子不是說要回京了嗎,怎的還留在幽州不肯回去?”

趙芳菲天真爛漫,雖經趙氏倒台之禍,但因遠在幽州而未曾波及, 心傷難過是一回事, 到底年紀小閱歷淺:“奇怪什麽?許是獨孤公子還有事情要留在幽州。”

奶娘冷眼旁觀數日, 總覺得不大對頭,只能委婉提醒自家小姐:“我去打聽過了, 獨孤公子自流放幽州便一直在爺身邊貼身服侍, 既不曾在軍中任職, 也無別的事情,他父親已經入閣, 還是首輔,聽說獨孤家派來接他的人前兩日便已經到了幽州,可是遲遲不見他動身, 難道他在幽州還有什麽牽掛不成?”

趙芳菲一顆心全系在姜不語身上,好幾次去探病都被姜不語一再囑咐:“我只是染了傷寒, 過得幾日便好了, 你還是別過來了, 省得過了病氣。”還囑咐她身邊的人:“幽州冬日天氣寒冷, 你們侍候的人都多用點心,別凍著了少夫人。”

至於獨孤公子,當年是名滿京師,長的也不錯,但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未曾關注獨孤公子的風采,又向來跟府中姐妹不和,她們私底下議論京中長得好看的未婚兒郎也不會帶她旁聽——長得再好看,也與她無關。

她無意探討獨孤默在幽州城中的牽掛,反過來還勸奶娘:“獨孤府與咱們趙家勢不兩立,管他牽掛誰,跟咱們也毫無幹系。”

奶娘對自家姑娘的遲鈍幾乎有些痛心疾首,旁敲側擊無效,她決定下一劑猛藥:“若是……若是獨孤公子的牽掛是咱們爺呢?”

趙芳菲雖然討厭獨孤家的人,但事關姜不語還是很寬容:“奶娘既然說獨孤默自來到幽州便在爺房裏侍候,爺還病著他不肯離開,也算忠義長情,不忘舊主。他既要回京任職,牽掛爺也正常。”情人眼裏出西施,姜不語在她眼中便是完美的夫郎,任何時候總忍不住要誇幾句:“夫君為人重情義,對他應該照顧不少,他才肯盡心盡力服侍夫君!”

奶娘宛如對著一塊木魚敲了半日,能聽到自家小主子腦中空空作響,連點多余的想法都沒有,她決定點明:“……京裏曾經傳過一樁風流韻事,說是康王府的世子極為寵愛一名俊俏的少年,那少年是他房裏的小廝,兩人形影不離,行走坐臥都在一處。”在趙芳菲迷茫的眼神之中道出最後一句殺傷力極大的話:“兩人儼然夫妻!”

趙芳菲睜大雙眼,呆呆望著她,三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將奶娘的各種提點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啊——”的一聲捂住了嘴巴,眼神裏全是受傷之意。

奶娘成功提點了自家姑娘,卻也替她難過:“我原還想著小姐嫁了爺,總算是躲過一劫,誰知……”誰知卻敗在一個男人手上。

兩人成親多時,卻至今未曾合房,她曾細心觀察過姜不語注視著自家小姐的眼神,全無一點夫妻之間的情意,反而如同見到同族的妹妹般親切,還不及與獨孤默眼神相對的默契。

有了奶娘的提醒,趙芳菲再去探病便留心起來,這才發現自家夫君與獨孤公子之間有種奇怪的氛圍。

姜不語抱怨躺的骨頭都要散架了,獨孤默不經詢問便扶起她,替她捶背;姜不語嫌棄點心太甜,咬一口便遞了過去,獨孤公子毫不嫌棄將剩下的半塊吃了,還挑釁的掃了她一眼,惹的姜不語想踹他——其大膽逾距的行為,若是在趙府恐怕要被拖出去打一頓!

趙芳菲在明軒堂主屋臥房坐著,遠遠瞧著兩人打打鬧鬧,竟恍惚有種錯覺——她仿佛是闖進了別人家夫妻的臥房,親眼見證了一對恩愛夫妻的相處日常。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溫柔只是他愛的影子。

趙芳菲含著淚回房,撲進奶娘懷裏大哭,親眼見證了丈夫眼神裏全是別人,而且還是個男人,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只覺天都塌了。

“奶娘,我怎麽辦?”

奶娘輕拍著她的背,只能緩緩勸她:“獨孤公子馬上便要回京,只盼著兩人漸漸淡了分開,往後各自娶妻生子,許是就好了。”

趙芳菲哭了一夜,次日頂著一對腫的通紅的眼睛去找姜不語,頭一次在丈夫面前強硬起來:“我與夫君有話要說,請獨孤公子出去!”

姜不語對少女的來意心知肚明,再說她也覺得兩人假鳳虛凰不得長久,總不能耽誤了小姑娘,瞪了一眼還欲留下來的獨孤默,等他不情不願的出去之後,她才道:“你講。”

趙芳菲只覺得幽州的冬天果然太冷,從觀梅院一路走過來,明明落雪已停,她卻覺得灌了一肚子風雪,心裏冷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