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幽州大牢裏, 武安侯手底下的幕僚正在整理有關於金守忠的罪證,喜滋滋推測:“侯爺,咱們是不是快回京了?”邊關寒苦, 哪裏比得上京城繁華。

金守忠的各項罪行都審理的差不多了, 雖然很多他本人不肯承認, 但從私采鐵器與西戎交易到豢養私兵、吃空餉、虐殺妾室女兒、冒領軍功等等一條條都有完整的證據鏈與有力的人證,就算是他想抵賴都抵賴不了。

武安侯算算日子:“陛下的旨意這幾日應該就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要讓我留下來,還是讓六皇子駐守幽州。”

六皇子不通軍事,但身份尊貴,再說京裏皇子們爭儲殺紅了眼, 而六皇子業已成年, 回京之後很難不攪進爭儲的渾水裏去, 他傾向於皇帝有可能會讓六皇子留守幽州大營。

正討論著,負責審問竇卓的手下過來稟報:“竇犯說有關於金犯的重要案子向侯爺交待。”

武安侯過去之前還當他只是受刑不過想逃避審訊, 結果面對血肉模糊的竇卓, 聽到他在刑室嘶啞著嗓子喊:“姜世子是金賊害死的!是他為了定北侯爵位害死了姜世子!”他後背後涼, 舉目四顧,只覺得刑室鬼氣森森, 竇卓不似活人,而是索魂的惡倀——金守忠到底是個怎樣喪盡天良的惡魔?

宋義掌軍日久,幾番征戰命懸一線, 深知在戰場上能夠放心將後背交給對方的同袍有多可貴,聽到姜世子死於金守忠的算計, 還是忍不住憤怒。

兔死狐悲, 物傷其類。

下午, 武安侯派心腹將竇卓的證詞悄悄送去侯府明軒堂。

姜不語半躺在床上休養, 獨孤默昨晚守了她一夜,泡完藥浴之後將她抱上床,他換了濕衣服也上床去摟著她睡。既然俊俏的少年郎非要自薦枕席做個人形抱枕,姜不語欣然笑納。她還發著低燒,手腳無力也做不了什麽,喝了安神降燒的湯藥很快便睡了過去。

哪知道一覺起來,便見到了竇卓的證詞。

武安侯辦事認真負責,派來的手下講的條理分明:“竇犯指認金賊故意截斷了斥候營從北狄傳來的伏擊消息,又不肯帶兵去救援,讓姜世子落進北狄人的圈套,生生燒死在白樹溝。侯爺說,既然是大公子的父親,也理應讓大公子知道,這才派了小人前來。侯爺還說,若是大公子手裏有什麽人證,煩請去牢裏作個人證。”

姜不語直起身子,將證詞交還武安侯手下,面上籠著一層寒霜,深吸一口氣才道:“這件事情我也有所察覺,只是沒有得力的人證,不能替父親報仇,便一直擱置。當年斥候營傳信的張山早已不知所蹤,但知情人厲安還在營中,他當時身在北狄,明明傳了消息回營,卻不知道消息被誰給截留。既然有竇賊指認,那再好不過了。煩請侯爺派人去召厲安作證,有竇卓與厲安的證詞,想來金賊也抵賴不了!”

她欲起身,被一旁守著的獨孤默攔住了:“你還發著低燒,不好好養著做什麽去?”

“我初聞這件事便想著替父親報仇,如今竇卓招了,我也應該去牢裏聽審。”她回顧舊事,終於想明白了:“不怪當初竇路在營裏挨打之時,竇卓向金賊求情有用,定然是拿這件事情做了把柄。”嘲諷道:“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獨孤默拗不過她,服侍她穿好了衣服,又用狐皮大氅將她裹的嚴嚴實實,接過高媽媽遞過來的手爐塞給她,親自陪著她上了馬車,再三寬慰:“天理昭昭,讓金賊的罪行現了形。舒老爺子讓你靜養,能夠替姜世子報仇是好事,你且不可多思多慮。”

泡過一回藥浴,兩人關系大有改觀,姜不語不再句句含刀,而獨孤默心志堅定,既然認準了一件事情便不準備撒手,床前床後的服侍,似乎日子又回到了過去,他仍舊是她的貼身小廝,兩人都決意要將即將到來的別離忽略,反而相處融洽。

姜不語抱緊了手爐,恨道:“若能親眼見到金賊受淩遲之刑,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獨孤默開玩笑:“那不如……你隨我回京觀刑?”

“你上輩子是個拍花子的吧?自我醒來便想遊說我入京,我進京去做什麽?京裏就是個泥潭,我還是離遠點,免得濺一身泥點子。”

獨孤默挫敗的坐了回去:“又失敗了!我當初來幽州,被你拐回侯府,說起來誰才是拍花子啊?現在不過請你入京觀光,你便一副抗拒的表情,京裏有什麽事情讓你害怕的?”

姜不語舒舒服服朝後一靠:“我怕什麽?你們京裏的人腸子都比旁人多十七八個孔,七拐八繞太難應付,讓人實在不喜,還是幽州民風淳樸,適合我這種一根腸子的人生活。你自己要往裏跳,說不定過幾年便染出一副黑心腸,混成個官油子,我清清白白一個人,還是不要跟你們混了。”